“所以,你清楚刚刚离开的那女孩的所有底细?”
“也不尽然。”西吉斯蒙德对话题本身的转变没有什么意见,但在这个问句之下,他还是露出了象征着思索的神情,“她……她的名字叫做‘藤丸立香’。从最浅显的角度来说,她是一位帝皇认定的‘特殊人才’,这也令帝皇愿意在帝国中授予她一个相当特殊的地位。”
“特殊人才。”多恩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些怀疑和警戒,“解释一下。”
“最直观的一点,我作为毋庸置疑的已死之人,此时能够以与自己生前几乎一般无二的形貌行走在现实当中,除开王座的庇护与帝皇的恩赏使我微尘般的灵魂得以保存至今以外,还必须得感谢女士用以太秘法为我等编织了能在现实中承载灵魂的躯壳。包括我在内,您必然已经见过的阿库尔多纳、盖博瑞·桑托也是如此,还有许多其他魂归王座后,依然在遵循着帝皇神圣的旨意鏖战在亚空间当中的阿斯塔特修士们也同样。以及——”
说到这里,西吉斯蒙德顿了一下。他在电光石火间做了少许权衡,并认为自己接下来的话不会造成意料之外的后果,于是继续说了下去:“这项技术不仅仅可以被应用在已经逝去的阿斯塔特身上,对凡人或者原体也同样能够起效。午夜领主原体康拉德·科兹和钢铁之手原体费鲁斯·马努斯正是经她之手,才得以于现实当中苏生的。”
叛乱原体的姓名出现在此确实令谒见厅当中出现了少许波澜,但并不令多恩本人感到惊讶。作为原体,他所天然拥有的权限令他早已经从狄格里斯口中得知了这些出于种种原因尚未公之于众的密辛,因此只是在一片嘈杂当中抬手,示意西吉斯蒙德在重新安静下来的环境中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她还持有另一些帝国急需的技术,并且愿意开释它们。比如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亚空间的超光速航行技术,又比如与亚空间中的混沌相互对冲、从而稳定现实的技术。还有其他许多,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能对帝国的运行或者征战有所裨益。”西吉斯蒙德挑着一些实在明显得过分了的项目,云山雾罩地简略描述了一下,“也是因此,帝皇命我跟在她的身边,守护她的安全。”
多恩沉默了一下,随后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合该如此。”
他的态度依然平静而且理所当然,就好像他自己几分钟之前并没有被藤丸立香本人气得七窍生烟那样。而后,在又一秒钟的简单思考之后,原体陡然开口,继续询问:“那么,西吉斯蒙德,依你之见,你认为她的品格如何?”
或许绝大多数人在面对多恩眼下这种问题的时候,首先想要知道的会是“那么帝皇到底赐予了这位‘特殊人才’怎样‘特殊’的地位”。但实际上,帝国之拳原体在此处提出的问题才是真正直指核心的那一个:如果他所提问的对象品格低劣,甚至于只是单纯的“不够好”,对方所持有的诸多技术大概率已经足够她在帝国当中兴风作浪,用不着帝皇赐予的特权也足够令人头痛;而如果对方的品格足够高尚,那么即便她真的滥用了帝皇赋予她的神圣权力,那也大概率是用来做些好事——当然,这个逻辑链条中缺失了一部分“好心办坏事”的可能性,但这是与个人能力挂钩的问题,暂时不将之归进目前的话题中进行讨论。
听了这个问题后,西吉斯蒙德的神情中再一次显出了更加明显的思索与犹豫。在几秒钟的、对阿斯塔特来讲也相当冗长的思考过程之后,他最终也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发现这很难简略地做出评价,大人。一言以蔽之的话,她是个‘人’。”
这个听起来过于像是废话了的结论令多恩挑起了眉头:“我看见了,她当然是个人。所以我假定这是某种隐喻,解释一下。”
“她是个‘人’,所以她身上具备‘人’所应当具备的一切品格。反过来也成立。”西吉斯蒙德说,“这其实是很难想象的。高尚和卑劣,诚实与谎言,仁慈或冷酷,坚韧及脆弱……我可以从她身上读出诸多相互矛盾对立着的品格,甚至于像是照镜子一般,从她身上的某个瞬间里看见被映射出的我自己。她是宇宙中最谦逊、最不求名望的人,从她甚至不愿意亲口叙述自己在帝国中打出的名号这点便可见一斑;但同时,她也是天底下最傲慢、最欲壑难填的人,因那一方在凡人当中也显得过于细幼的胸腔当中跳动着一颗敢与帝皇比肩的野心;她很小气,在指挥作战时,她甚至会对每一个临时征兆的民兵的性命都精打细算;她也极度慷慨,在帝国从她的治下拿走技术资料时从不心怀怨懑。诸如这般相互矛盾的事实还有许多,令我难以在短时间内一一列举。毫无疑问,她不完美,但这种不完美在她身上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种完满,令她有别与其他庸碌众生,得以在帝皇的旨意下封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