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费鲁斯竟然能以平静的语气提起福格瑞姆这件事很令人惊讶一样,福格瑞姆在面对这句显而易见的、对他外貌的侮辱时,所表现出的风度和平静也同样很令人惊讶。
至少,他看起来是这样表现的。
“一万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恶魔原体的语气也如同在和一位阔别许久的老友谈话,但他柔滑的声音依旧浸满了诱人堕落的毒药,“在对于‘美’的感受性上有些……驽钝。”
“一件艺术品若是无法正确地将它本身应当表达的意义传递到观者的心中,那么它就称不上是‘艺术’,只能说是失败的垃圾。”费鲁斯平静且坚定地反驳,“这道理还是当初我在‘帝皇之傲’号上听见的。”
领会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后,确实被时隔万年陡然飞了回来扎进了自己心口的回旋镖攻击到了的“失败的垃圾”面色微沉:“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这真是令我开心。”
——钢铁之手原体对此的回应是,一发直冲着对方喉咙所在的位置发射的爆燃子弹。
即便这是一种以背包上的机械臂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进行的、近似“当面偷袭”的行为,费鲁斯也并不认为这发子弹能够成功命中目标。以原体的反应力,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战场对面的福格瑞姆在火光出现在枪口上的那个瞬间里露出了一点犹豫的神色,然后才决定动身规避了这次攻击,并最终以一种近乎舞蹈般优雅且从容的动作成功了。
但这没关系,这在费鲁斯的计算之中。那枚子弹的本意也并不全是攻击,在出膛的那一瞬间里,它也带上了费鲁斯希望它能够向对方转述的一句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万年前的福格瑞姆就向来善解人意,万年后的恶魔原体也依旧能轻易读懂戈尔贡的心绪。粉紫色的蛇怪在原地无意义地腾身翻滚了一圈,庆贺似的发出了一阵以与人类结构相近的发声器官绝不可能发出的怪笑声,随后以一种近乎嗔怪的语气责难道:“哎,我的老朋友,伱可真绝情。”
费鲁斯没有回话。他只是分开了自己面前的护卫,或者说,他面前的护卫在两位针锋相对的原体所形成的某种难以言明的超自然压力之下,主动为战团的基因之父让出了道路。以太在钢铁之手原体的身边按照他本人的意志翻卷涌动,填补着那些此前因现实宇宙的压制而难以完全展现的机能。
在这个亚空间与现实混同的环境当中,“美杜莎甲壳”背后的机械背包上所携带的设备与机能本身因以太的填补而进一步被扩展,“钢铁之手”上银白色的活化金属顺着戈尔贡裸露的皮肤蜿蜒而上,金色的粒子在那双手中汇聚成破炉者巨锤精致威严的样貌。全副武装的费鲁斯·马努斯以沉重的脚步踏在自己子嗣所让出来的道路之中,向着稍远处那个再次因为常人不能理解的某事亢奋得不能自已的蛇妖缓缓逼近。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恶魔原体癫狂地大笑着,举起了四只手中仿佛自虚空中抽出的,装饰华贵、在柔和的弧线上泛着灵光和毒液的弯刀,“你还留着我送给你的礼物!天哪,费鲁斯,我感动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就,闭上,你那,该死的嘴——”
须臾之间,破炉者便已经在费鲁斯的手中,自上而下地向着福格瑞姆重砸而去。这是将要开启整场战斗的第一击,但面露狰狞之色的戈尔贡并没有给自己留出任何余地,而是以一位原体的全力施展了这个招式。这令他的对手得以确认到,他实际上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