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士绅举人坐在上首,十几个商人坐在下首,皆愁眉苦脸。
“诸位,伪吴王虎视眈眈,即将窜袭本省。饶州、九江两府首当其冲。捐输军饷既是报效朝廷,也是为乡梓尽一份力。”
“咳咳,诸位还是表个态吧?”
本县的王乡绅,竖起三根手指:
“我捐3000石稻米。”
王家乃是本县第一望族,他的表态就是给后面人打了个标杆。于是,陆续的“2000石”,“1000石”,“700石”~
捐粮食,不捐银子。
这是明显不信任本官嘛。
知县虽然有些不悦,可还是笑着夸道:
“诸位实乃本县栋梁,危机时刻力挽狂澜,好,好。本官定然向大将军奏报,阐明诸位的赤诚之心。”
……
王乡绅,祖父辈出过知县,父辈叔伯出过知府。
他本人也是做过一任京城7品小官的,后因不明原因致仕,但交往广泛,时常和京城有书信来往。
儿子辈资质平平,没有读书天分。
但有一孙子,极为聪慧,乃是本县公认的未来20年科举第一潜力股。
王家在景德镇还拥有3座山头,瓷窑5座,工匠数百人。
坊间戏称:
陶土进去,银子出来!
就像是变魔术,烈火那么一烧,身价百倍。
一句话:王家有钱,也有势。
全县的大户都以王家为尊。区区七品知县流官未必拿捏的了王家!
……
“县尊,可否向我们通报一下剿贼最新进展?”
知县皮笑肉不笑,清了清嗓子:
“皇上圣明,抚远大将军英明,抚台大人清明,绿营兵们个个用命。现如今的战线大约是在东流县一带。”
“哦?还在安徽境内。”
众士绅欣慰,纷纷面露笑意。安徽打的惨一些没关系,只要战火别烧到咱大江西。
王乡绅却是冷不丁来了一句:
“县尊容禀,在下虽不才,可也在兵部礼部做过几年微末小官。目前对咱们浮梁县威胁最大的恐怕不是窜袭东流县的贼军,而是驻扎在徽州府的贼军。”
众人愣了,以他们贫乏的军事常识。
听不懂!
知县实际上也不懂,他这辈子对于经典之外的一切书籍都嗤之以鼻。
时常讥讽那些除了考不上功名,其他啥都懂的杂学派:
“拎不清,尽做无用功。”
……
“王前辈,给本官还有诸位乡亲讲讲这里面的学问?”知县有意让他出丑。
谁料王乡绅居然不是装懂,而是真的懂。
他站起身,拱手一圈:
“诸位可知,大军出行路线必定选成熟道路。从徽州歙县出发有9条驿道。民间戏称九龙出海?”
众人茫然,也有少数走过的人点头。
“从徽州歙县到咱们浮梁县,就有一条现成的驿道,唤作徽浮古道,全程石条铺设。纵然是骑兵,亦可小心勒马,或牵或骑缓行通过。”
知县皱眉:
“你却如何知晓?”
王乡绅听出了这话里的阴森,却是丝毫不惧:
“诸位,要说这浮梁县谁最忠诚于朝廷,必定是我王某人。家族三代为官,全赖朝廷重视科举。我不忠于大清?还忠于谁?”
众人点头称是。
就连县衙的一些属官也默默点头,觉得逻辑清楚,无需怀疑。
知县的脸皮有些微微发紧,心中恼怒。
……
“老夫想说的是,徽州府贼军一旦走徽浮古道,浮梁县怕是一片战火,乃至饶州府都不得安宁!”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要知道哪怕是李郁那个时代。地理盲的比例也远高于其余科目的盲。
何况是没有卫星测绘,没有比例地图的时代,。
绝大多数人对于本县之外一概不知。
最了解地理的反而是商队和军队,因为一代代人用脚步和鲜血丈量过。
王乡绅能够对徽浮古道的战略意义有如此深的了解,除了兵部的经历之外,还因为生意。
烧瓷,最佳的原料不在景德镇。
而在数百里外的徽州府祁门县,那里的白土烧制出来的瓷器堪称艺术品。
大概几十年后,祁门县太和坑白土烧出的瓷器就因为品质过于优秀,而成为了皇室御用贡品。
这会的名声尚不显。
这也是王乡绅家瓷窑产品长期压同行一头的缘故。
……
知县盯着他:
“你所言或有几分道理,本官会禀告抚台大人的。军机大事我等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