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祥也在一旁附和道:“这道谕旨本官是知道的,李大人早与本官知会过了,未能及时知会各衙门,是本官的过失。”
张宗艺气得脸皮抽搐,这一群人,从皇帝到工部老大,串通一气,他还能说什么?
虽然这样下谕旨也不合规矩,但是朱元璋干得不合规矩的事多了,你也不能说他不合法,毕竟皇帝本身就是法。
“哼,即便如此,你也是滥用职权,恣意妄为!本官定要向陛下弹劾你!”张宗艺怒道。
李伟一脸无所谓:“那些匠人总能放了吧?”
“放是能放了,不过有几个已经押赴刑场的,恐怕是来不及了!”
他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毛骧给他暗示要少杀了,原来这是早就安排好的,陛下就是想借他的手杀几个杀鸡儆猴而已。
李伟震惊的猛然站起身来:“什么?怎么会这么快?”
薛祥也大惊,按理说,刑部审案流程繁琐,这才不到两天的功夫,不应该这么快就判决行刑。
“哼,大案要案,快事快办,有什么不可以的?”张宗艺冷笑道。
“你!”李伟怒目而视,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
“你干什么,你竟敢对本官无礼?快放开!”
张宗艺大声喝斥道,李伟虽然是个弱鸡,奈何他是个老头,拳怕少壮。
薛祥赶紧上前拉住李伟:“李大人,别冲动,救人要紧!”
李伟闻言,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质问道:“刑场设在了哪?”
张宗艺本着老头不吃眼前亏的觉悟,也没有隐瞒,直接道:“就设在了军器局。”
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震慑那些军器局的匠人,当然这也是朱元璋的意思。
李伟一把把他推开,转身就要赶去救人,走到门口又向薛祥道:“薛大人,剩下的那些工匠就交给你了,你看紧点,让他们放人!”
张宗艺虽然答应了放人,但他还是不放心,叮嘱了薛祥一句。
薛祥本来要跟着一块去刑场的,闻言脚步顿住,点头道:“好,我在这里盯着,你快去吧。”
李伟不再犹豫,转身就跑了出去。
淅沥的春雨看似不大,但李伟跑得急了,撑着伞也被打湿了下半身,而且这官袍实在行动不便,到后来他直接扔下雨伞,将袍子撩起来跑。
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军器局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隐隐有哭泣声,顿时心下就是一沉。
等他靠近看清这里的场景,顿时急促的呼吸都是一滞!
只见五六个人头被绳子绑住头发吊在军器局的门口,脏乱的头发遮掩住了大半的面容,但是相熟的人还是能认出来是谁的模样。
差役动作还没停,又往上吊两颗,这才停了下来。
一旁有家属凄惨的哭泣着,把无头的尸身收殓起来,而示众的头颅,要等官府示众完毕才能收回来。
李伟看着这一切,呆立当场,手脚冰冷,浑身僵硬!
他死人也见过不少了,连剥皮宣草都看过,几颗人头,不至于把他吓住。
然而,现在死的这些人,是他熟悉的人,其中有几个还是他提拔过的管事。
这些人曾经跟他一起建起了高炉,一起研究车床,一起打磨零件,一起给他做自行车、钢甲,一起……
一起……
……
刑部的差役们干完了活,离开时看了这个身穿官服傻站着的人,但也都没上前搭话,匆匆收拾东西离去。
毕竟还下着雨呢。
现在的天气虽然转暖,但是雨水打在身上依旧是很冷的。
冰凉的雨水浇灭了李伟身上的温度,也浇灭了他的内心。
如果说徐瑶死的时候他是愤怒悲伤、还带着些恐慌,那现在,他只能心寒。
这些人是听他的话才奋起反抗的,虽然那是陶友庆撒谎,但是他们是当真了才会听,严格来说,这些人还是为他而死。
差役们收拾东西走了之后,家属也带着残缺的尸体哭泣着离开。
跑过的匠人有的看到了他这位曾经的侍郎,但是眼神再也不像曾经那样热情恭敬,而是带着畏惧!
李伟木然的呆立着,匠人们走过时,都远远的绕开了他身旁,没有人上前搭话,也没有人再叫他一声李大人。
人群渐渐离去,独留他自己站在雨中,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从军器局里出来,来到了他身边。
鲁提上前给他撑起一把伞,轻声劝道:“李大人,回去吧!”
李伟目光盯着那些被吊起来的人头,一动不动,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道:“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听我的啊?”
鲁提闻言微微一愣,沉吟了下回答道:“因为大人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吧。”
他是匠户出身,在军器局许多年了,从之前军器局还是军需库的时候就在,他很明白这些匠人的想法。
他们从前一直过苦日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李伟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们不用再挨打受骂,做工多的还有奖金可以拿,只要自己努力,就能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