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好。
面对黑山贼两次大败,不但历城失守,整个济南府都落入反贼之手。
而他则领着残兵,在邢万里的护卫下,一路南逃至东平府。
东平府,原为郓州(山东菏泽),政和四年,移安抚使于应天府。宣和元年,改为东平府,受天平军节度。
逃到东平府后,张叔夜积极劝说知府王昶翔领兵平叛,结果却被一口拒绝。
如今,他住在郡城馆驿之中,整日无所事事。
前阵子发现每隔一段时日,就有大批粮食生铁,以及硝石硫磺等物资通过东平府,最后运往青州。
虽然这些商队很低调,行事也十分隐秘,但由于数量实在大,且过于频繁,还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这一似曾相识的一幕,立刻引起他的警觉。
当初任青州知州时,黑山贼便是与官员勾结,暗中运输粮食辎重,一步步做大。
察觉到异常后,张叔夜派遣手下,与青州商队接触。
通过收集来的各种信息与情报,他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青州出事了。
之所以没有消息传出,大概率是赵霆等官员投了贼,帮忙遮掩。
得出这个结论后,张叔夜第一时间通知了王昶翔。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王昶翔非但没有受理,反而对其冷嘲热讽。
无奈之下,张叔夜只得亲自上奏中枢。
时值正午。
张叔夜端坐在房间内,手中捧着一本书。
只是许久过去了,书本却未翻动一页,便知他的心思不在读书上。
“哎!”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叔夜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书本,清癯的脸庞上满是忧愁。
青州的情况,只怕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如此懂得隐忍,暗中积蓄力量的反贼,将来必成大患。
到底是黑山贼,还是敢炽军呢?
难道还有其他反贼不成?
忽地,馆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相公,相公!”
紧接着,邢万里的声音响起。
张叔夜起身问道:“何事?”
“宫中来人了,说是有旨意。”
邢万里面色欣喜,觉得是自家相公的奏折起了效,官家定是派人来嘉奖。
闻言,张叔夜却面色一变。
若奏折起效,官家应当派兵前往青州,彻查赵霆,而不是给他下旨。
掸了掸衣袖,整理了一番仪容后,张叔夜揣着疑虑出了门。
刚出门,迎面便遇上来传旨的太监。
“见过张相公!”
这太监一路上耀武扬威,敲诈勒索了不少好处,不过张叔夜到底是龙图阁学士,不敢轻易得罪。
其实龙图阁直学士并非是什么显赫的官衔,类似这样的阁楼,共有一十三间,如秘阁、宝文阁、敷文阁。
龙图阁学士最大的好处,是为皇帝出入侍从,并备作顾问。
乃是近臣!
近臣这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了。
张叔夜拱手道:“中贵人舟车劳顿,辛苦了。”
“哪里哪里,咱们这些奴婢,自然要为官家分忧。”
太监打了个官腔后,便静静等在那里。
等了片刻,见张叔夜以及邢万里没有丝毫表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悦。
太监隐晦的提醒道:“张知府,洒家可要念旨意了!”
内侍传旨,不管是嘉奖赏赐还是申饬训斥,官员都需给些赏钱,意思意思,这是官场上不成文的约定。
就比如说申饬,一般而言都是口谕。
给了赏钱,太监自会口下留情,随便说两句不疼不痒的话,把皇帝的意思传达到就行了。
可若是没有赏钱,或得罪了太监,那就麻烦了。
太监在传旨的时候,往往会添油加醋,甚至当众辱骂,让官员下不来台,极其丢脸。
这些官场上的规矩,张叔夜自然清楚。
可他为官清廉,且性情刚正,别说没有钱,就算有钱也不会给。
张叔夜一脸坦荡道:“中贵人且念罢。”
呵!
这番态度让太监心头冷笑,挺胸扩背,扬起下巴高喊:“张叔夜接旨!”
张叔夜躬身作揖,长赐不起。
北宋时期皇帝的旨意,只有两种情况需要官员跪拜。
一种是重大人事任命,宰相需率领百官跪接。
第二种则是发往天下州郡的诏敕法令,这种不但需要跪拜,还有隆重的迎制仪式,称作宣麻礼。
除了以上两种情况之下,剩下的旨意都不需跪拜,躬身作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