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前排的常书鸿老先生,看着窗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目前,七十多岁的常老,仍兼任敦煌艺术研究所的所长一职。
望着远处神奇的景象,老先生开玩笑的说道:
“敦煌的僧人把它叫作佛光,自古以来想见它一面的人不计其数。
但,大多都没能如愿,很多信徒为此宁愿忍受艰苦在敦煌待上三、四个月。”
沈从文和常所长是老熟人,一听这话连忙笑道:“这么说,我们还是有点运气的了!”
“确实,刚来第一天就见到了奇观,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一行人久久望着窗外,都在为眼前的自然景象所震撼。
江山也不例外,上辈子可没少来敦煌,别说金光,连彩虹都没见到一架。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乐尊为什么一见此光就决定在敦煌扎下了。
自然界里,就是有某种景象令看见它的人,在震撼的同时又能格外的宁静。
然后开始升华,直到献出一生。
但,这一类的情况实属少数。
比如,这几辆车里的同志,看过叹过就了了。
肯定是不会在这扎下凿洞的。
除了……刚刚那位常书鸿先生。
自打见到了属于他的人生“金光”,便义无反顾的从法国奔回了祖国的大西北。
坐在后排的江山,静静看着前面和沈从文有说有笑的常书鸿。
“知道什么叫惺惺相惜吗?”身旁的黄永钰,注意到了小江的目光:“他俩就是。”
“你不惜?”
“我没他们惨。”
“呵呵,”江山笑了:“他很惨吗?看着还行。”
“你知道个屁,”黄永钰低声道:“不过啊,千金难买我乐意,你瞧他俩笑得多欢。”
1935年的秋天,正在巴黎留学的常书鸿,像往常一样沿着塞纳河边散步。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然而这次的情况却和以往不太一样。
当他走进一家旧书摊时,命运之神将一本相册送到了他眼前。
常书鸿翻开这本《敦煌石窟图录》时,彻底看呆了。
里里外外没有一个汉字的图册,却布满了来自东方的照片。
看见敦煌千佛洞壁画的瞬间,常书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敦煌石窟图录》总共刊登了三百多幅壁画的照片。
巧夺天工的笔触,气魄雄伟的构图。
虽说只是黑白照片,但仍令眼前人久久抽不回魂。
远赴国外求学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国家竟有如此高水平的艺术基地。
然而,他又不得不信。
伯希和在相册的序言中清清楚楚的标明:相册中的作品,拍摄于1907年的中国敦煌石窟。
书摊老板一见常书鸿的模样,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人?”
“中国人。”
“中国人?这本画册不就是在你们国家拍得嘛?你还看得这么惊讶?”
“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书摊老板显然不了解自己国家的狗屁倒灶。
见常书鸿如此喜欢,就好心提醒了一句:“在不远处的吉美博物馆里,还可以看见很多彩色的敦煌绢画。”
巴黎的吉美博物馆,收藏着大量伯希和盗走的敦煌绢画。
历史年代之久远,艺术表现手法之高超,远胜于常书鸿之前崇拜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洋画。
站在七世纪的敦煌绢画《父母恩重经》的前方。
半响后,常书鸿做出了一个决定,回家!
之后,从提议创建敦煌艺术研究所开始,常书鸿在石窟一待就是50年。
抵达敦煌的时候,张大千还没有携二位夫人离开。
当得知常书鸿有心保护敦煌的长远计划后,深知敦煌艰辛的大千同志,忍不住劝了一句:
你这可是一场无期徒刑啊!
面包车们在荒凉的西北大漠上行进。
被车轮掀起的沙尘,一波接着一波。
越靠近目的地,车上的专家们就越是激动。
从鸣沙山一路望去,层层密密尽是洞窟。
江山与同坐的黄永钰越坐越直,尽管已经听过不少传闻。
但真正亲临其境时,仍看得心跳加速。
常书鸿回头看了眼直腰伸脖子的专家们,想起了他刚抵达此地的表情:
“同志们,莫高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