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
他们会淘到一些相近年份,没那么有名但风格类似的画家的旧画,把原本的作品洗掉大半,再在这个旧底子上仿造出一幅新画出来。
类似瓷器造假里,用真的古瓷器的碎底,外接了一个后仿的元青花瓶身上去。
考虑到一旦造假成功,一张画就能创造出几百万美元甚至上千万美元的利润空间,这么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也并不稀奇。
但是这些全部都统统没有。
顾为经走进的空间,并不像是一间《绝命毒师》里的杂乱地下制粉工厂,相反,这是一间非常考究、整洁、体面的现代创意画房。
窗边挂着深色的亚麻帘子。
琥珀色泽的木地板打着蜡。
花瓶中插着开到一半的花。
顾为经轻轻的嗅着,他隐约嗅到了薰衣草的香气。
他走到窗边,将窗帘彻底的拉开——西河会馆的空间布置堪称神奇,顾为经不知道这间画室的窗外正对着西河会馆的哪个部分,但是他居然真的在窗外看到了一大片连绵的薰衣草田。
六月末。
薰衣草开的正盛。
山花烂漫。
“真漂亮啊。”
顾为经轻声的感慨。
这一幕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受,东方的阳光把薰衣草涂抹成一片甜蜜的紫色,它简直像是艺术家画中的世界,而非一个造假贩子的家。
顾为经难以抑制的想到了毕加索。
毕加索在南法的故居,有着大片的薰衣草田,而他在自己作品中,也喜欢大面积的使用薰衣草紫。
法国女性独立艺术家兼毕加索的情人,弗朗索瓦丝·吉诺曾在采访中告诉记者,薰衣草和薰衣草般的女人,共同代表了毕加索生命中某一阶段时期的主色彩。
顾为经的目光侧移。
墙边恰好挂着一幅毕加索式的画,画上那是一个古老的小镇,满纸皆是朦胧而沉醉的紫色。
他好奇的丢了个书画鉴定术上去。
【作品名:《昂蒂布(Antibes)》的薰衣草田】
【素描技法:Lv.6职业三阶(3521/50000)】
【油画技法:Lv.5职业二阶(6758/10000)】
【情绪:心有所感】
顾为经发现,油画的角落除了日期和时间,还有画家直接用油画笔以法语写下的一段话——
「2013年6月19日,法国南部Antibes小镇,毕加索的故居。我开了十公里的车,从戛纳的海边来到这里。年轻时,我曾尝试的画过很多毕加索,而在满山开放的薰衣草田中,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了毕加索画中的世界。」
顾为经沿着画室的墙壁慢慢的走着。
他发现这里挂着很多画。
它们笔触百变,有的像抽象毕加索,有的像如光的莫奈,有的像如雾的透纳,有的则是扭曲的梵·高。
有风景画也有人物画。
它们风格各异,但至少这间屋里的挂着的这些……看上去倒还全都是原创的作品。
不少画框上都签着或者挂着各式各样的落款文字。
「2009年1月23日,仰光河边下了一夜的大雨。有两个年轻人靠在清晨河边,看上去很温馨,可惜,我能看出男孩喜欢女孩,女孩却并不是真的很喜欢男孩——《河边清晨》」
「2012年5月17日,我又看了一遍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片中的西贡阳光的光线就像是印象派的画一样,阳光之下,恐怖和黑暗何处不在呢?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现代启示录》可能是新好莱坞一代最后一部伟大的作品了——《日出》」
「2013年7月9日,谈完生意以后,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如同隔空遥望远古的幽灵——《夜》」
「2015年11月25日……」
「……」
“哦。”
顾为经的发出了一声感慨般的轻叹。
他明白了为什么管家带他来的地方,和他想象中的场景格格不入。
因为他来的并不是豪哥的“造假车间”。
这里是豪哥自己的私人画室。
墙上的这些作品,大概都是陈生林自己用来消遣的画作。
书房里,他对顾为经说,伊莲娜家族以热爱艺术品著称,他也可以做一个热爱艺术的人,大概那是对方的真心话。
单看这些画的水平……顾为经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个业余人士在闲暇时间用来消遣的作品。
顾为经有伊莲娜小姐的社交好友。
如果,那位安娜·伊莲娜小姐社交账户上的那只狗狗的肖像画是对方自己画的,并能代表她的真实绘画能力的话。
说句不好听的。
豪哥这水平可比伊莲娜家主,正经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也比他爷爷顾童祥这样的“专业老艺术家”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Lv.6、Lv.5等级的技法,不算多么惊世骇俗,称不上是拍到画展上去就能横扫一片的油画水平。
可在正经的艺术领域,也能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了,这个能力到欧洲签个普通的画廊,问题是不大的。
最关键的还不是笔触老练,色彩精准这么简单。
这些画的创作者观察世界的角度看上去也很有意思。
他似乎有一种能够看穿人心的魔力,总是可以把一瞬间的环境的光影和人物的神采变换直接凝固在了笔下。
朦胧而沉醉的紫。
疏离萧索的太阳。
幽灵般的夜色。
男孩看向女孩,和女孩看向男孩,眉眼之间微妙的不同变化。
……
顾为经能想象到,陈生林在画这些画的时候,是怎么把自己代入到笔下的这些人物角色之中的。
这些墙上挂着的作品中,尽管没有达到“呕心沥血”水平的作品,但是却有很多都达到了“心有所感”的等级,绝非是空洞的描摹。
考虑到对方是画假画出身的。
大概。
这就值得称之为才华横溢,或者,起码绝对够得上称得上说一句“天赋异禀”了。
“我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凭什么就生而不同?”
顾为经耳畔,又想起了豪哥的质问声。
他走到了墙壁快要接近尽头的位置,最后挂的画,应该是对方最近画的画。
那是一副写实主义的油画人物画。
穿着西装的老人坐在百叶窗边,银色的头发梳成极有层次感的背头,从老人的眉眼间依旧能看的出他年轻时代残存的风流俊逸与潇洒不羁,相信那时候的女孩子们看着他,眼角都是些说不尽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