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位芍药妹子侧过身来微笑的瞬间。
安娜按下了快门。
咔!
老式的莱卡旁轴胶片相机的铝帘快门,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摄影师的圣经《纽约摄影杂志》极其推崇这种非常有“德味”的快门声,将其形容成具有宛如“精密的鲁格手枪扣下扳机”一样的利落手感。
身后推着轮椅的大叔安静的等伊莲娜小姐按下快门,这才有些纳闷的开口:“抱歉,两者有什么区别么?”
“路德维希是哲学家,前者那个塞因·维特根斯坦是德意志亲王,也是德军排名第三的王牌飞行员,屠杀了接近一百架盟军飞机员,有传言说,在战争末期曾计划过刺杀阿道夫,不过,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我個人有点怀疑这是他母亲在战后粉饰的说辞。总之,大概,这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安娜以她那种惯有的平静冷幽默,淡淡的说道。
“路德维希的曾祖父,因为在拿破仑战争时期,是维特根斯坦亲王家里的大管家,而被赐名为了维特根斯坦。他的老爸曾经有一段时间,自称过自己是维特根斯坦亲王家里的私生子,但后来成为了奥地利排名第一的钢铁垄断托拉斯的拥有人后,又否定了这个观点。”
“所以,战争刽子手是真的远方亲戚。至于那个大名鼎鼎的哲学家,能不能高攀的上,奥斯本叔叔,这事儿存疑。当时,德奥老派的土地军事贵族和那些做商人发了大财的富豪关系闹的很僵,认为他们骗取了国王的‘宠爱’。至少,成为关系亲近的秘友,是不大靠谱的。”
“你在伦敦生活,他们在酒吧里,会见到有人吹嘘自己和莫斯利(注)有亲戚关系,而骄傲么?”
(注:英国皇家飞行员,权贵,黑衫军创始人,阿道夫秘友,BBC所评选的20世纪最可恶的英国人。)
“咳咳。”
刚刚坐了长途飞机,从Scholastic集团的欧洲总部,飞到格利兹见到安娜的出版社副总裁先生本想随便开个玩笑。
谁知道拍马屁,竟然直接拍到马脚上去了。
奥斯本大叔明显有些尴尬的用力清了清嗓子。
“抱歉。”
“不,不必抱歉。很远很远的亲戚了。”
“我一直觉得,攀来攀去各种各样错宗复杂的亲戚关系,追溯‘骄傲纯净’的贵族血脉,不过是一堆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又不愿意面对的人们在壁炉边,对着发黄的老家谱,酗酒般麻醉自己的幻梦。从血统上和维特根斯坦是亲戚,还是和草履虫是亲戚,并无高下之别。”
不愧是评论家小姐。
这种气质清冷润泽如泡在冰水里的寒玉一般的妹子,脸上安静的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可是毒舌起来言辞锋利程度,真的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忍受的。
要是被誉为全欧洲文青少女最完美的梦中情郎的忧郁敏感哲学王子维特根斯坦先生,知道自己在安娜的嘴中变得被和草履虫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大概会哇的一声,哭出来吧。
“本质都是亚文化COSPLAY,只要伱愿意足够解构。你就会发现,我表弟整天在酒吧里Cos冷门王子,Cos哲学家的亲戚,和刚刚那个把自己打扮成大力水手的老爷爷,在内核上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还不如那个老爷爷呢。”
安娜语气有一丝嘲弄。
“最少,我觉得那个老爷爷很可爱,也很好玩,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大力水手。而我的表弟一点也不爱维特根斯坦。”
“我印象里,小时候他从来没有翻过一页维特根斯坦的书。他爱的只是让自己看上去好像很尊贵,或者看上去好像很聪明,从而像发情的猴子一样,一个又一个的上着酒吧里认识的性感女郎。”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从绝对数量上来说,历史上脆弱又敏感的发情猴子,一定要比吟游诗人口中的高贵纯洁骑士,更接近贵族文化的本来面目。你不能指望,一个出生到死亡,都在自己庄园里打猎、玩女人、喝酒赌博的人,拥有多么强悍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