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阵阵的梵唱声,似乎有僧侣已经开始晚上的功课。
唱经声,祷告声,风声,脚步踏过石板上积水的声音,鸟鸣声,从很远的地方所隐隐传来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音。
顾为经的心灵似乎变的越来越空,也变得越来越广。
他的眼神盯在壁画之上,思绪却顺着外界的万籁之声无限的扩展,无限的变大。
那些老人们对着佛像,祈求子女学业顺利,事业兴旺的絮叨声。
那些年轻人们对着佛像,祈求阿爸阿妈的关节,在缅甸即将到来的雨季中,减少一些苦头和酸痒的祷告声。
……
顾为经知道他其实不可能听见那些对着佛像絮叨的人的愿望,这只是他想象出来的。
可他又仿佛真切听到了——听到了那些一个个细小伶仃的愿望。
在晚风的诵经声中,聚笼如海。
那么。
曹老心中的佛,到底应该是什么呢?
顾为经恰好和莲花宝座上的菩萨相互对望。
菩萨的眼神中带着从亘古以来的慈悲和深髓,似乎有无量蕴意。
这一刻。
顾为经福至心灵,几乎下意识的使用了书画鉴定术。
“铛!”
一声悠远的钟声从远方传来,又似乎响彻在顾为经的心中。
世界在这一声钟声中,轰然破碎。
将近一个世纪以前的海风,吹拂入他的心中。
……
“号外,号外,日方向沪上增派军舰,吴港派出巡洋舰“大井”号和第15驱逐队驱逐舰4艘,运载第一特别海军陆战队和大批军火,已于23日抵达港口。陈铭枢上将发表《告十九路军全体官兵同志书》——”
穿着破旧的的短袍子,携挎着一个米色洋布小包的报童。
一边用力的在街巷间跑,一边用力的将手中的印刷着《申报》字样的纸片,从洋布小包中抛洒向天上。
旧魔都的《申报》,上海版一份报纸收4分钱,按年订阅可打八折,和三分二厘。
在民国沪上售卖的繁杂的报刊体系中,算是中等偏贵的,并非每一个家庭,都舍得掏钱订阅《申报》、《大公报》、《新闻报》这样的报纸。
但是今天不一样。
在这个巨变的年代,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
一年以前。
关外沦陷,东三省的同胞已经落入了关东军的蹂躏之中。
而今天,随着日军为了转移国际上对九一八事变的关注,对着富庶的东南地区,再度悍然伸出了魔爪。
几乎所有报刊都急急发了特刊号外,免费告知沪上的居民这一重大消息。
纷飞的单页报刊被报童抛洒向空中,又被海风刮的漫天都是。
像是魔都忽然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雪。
连天都在哭泣。
一只男人的手抓住了飞扬的报刊,男人西装革履,戴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领口插着一根钢笔,手里拿着的公文包的铭牌上还用法汉双语刻着“法商罗兰”的字样,似乎是个小开。
“写了什么?侬帮帮忙念好哇。”
旁边有不识字的爷叔催促的问道。
“日方要求交出‘焚烧三友实业社’所谓的中方凶手,并取缔一切反日组织,同时,我方军队必须全部撤出闸北,并达成沪上的无军事化。陈铭枢将军力主坚守到底,用以回应日方的挑衅,南京发表《行政院急电市府避免与日本冲突电》,对日方要求只有采取和缓态度。应立即召集各界婉为解说,万不能发生冲突,致使沪市受暴力夺取……”
男人推了一下眼镜。
把单薄的报纸举到眼前,将上所发铅字油印的号外内容,一条条的读了出来。
“侬话讲的不适意啊,侬个叫和缓态度,东三省不都——”
旁边立刻有小伙子操着地道的上海话,嚷嚷道。
“这又不是我说的,我都不说了么,这话是金陵行政院对外急发的公告。”
“在这里侬来侬去的干什么,你听的不开心,我念的也不乐意啊。有意见,不如去找汪行政院长嚷嚷去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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