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彻底的绝望,往往会磨砺出最锐不可当的勇气。”——古罗马·塞涅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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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为经扶住车把的时候,认为扶住的并非一个在家庭变故下,憔悴无依的伶仃姑娘。
蔻蔻的改变,有些是一眼可见的。
比如她不戴各种各样的小发卡了,眸间也没有了时刻所洋溢的笑意,没有化妆,没有涂润唇……
而有些地方,蔻蔻依然还是那个蔻蔻。
比如她板着脸,咬着牙,微微鼓着腮,认真而执拗的盯着远方的道路模样。
仿佛一只在大雨间迁徙,执着的要踏过万千山水的小野兽。
强大、坚定。
充满了生命力。
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额间细长的刘海一缕缕的贴在她平滑的额头上,嘴角被抿的很紧,像是在用齿间紧紧啮咬着什么。
咬住生活。
绝不松口。
顾童祥在顾为经拿笔画画时觉得,小孩子长大,从男孩子身上看出男人的影子,有些时候,真的就是几个月一瞬间的事情。
男孩子如此。
小姑娘何尝不是如此呢?
距离上次和蔻蔻见面,只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可恍惚之间,顾为经身边这个女孩子就褪去少女的青涩、天真与烂漫。
蔻蔻本来就长的妩媚。
此刻看上去,依稀有了些成熟女人的风蕴,似乎已经完全长开了。
只有那双眸子依然是少女的眸子,清亮的眸子,倔强的眸子。
生活所赐予她的一切礼物,都仿佛这一场大雨一样,一夜之间,就被洗了個干净。
只剩下了她自己。
一贫如洗。
也天青如洗。
现在她正微歪着头,用这双天青如洗的眸子盯着他看。
顾为经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瞬间,觉得往日里那个熟悉的活泼跳脱的蔻蔻小姐,似乎又从对方的心底里跳了出来。
“啰,本来我骑车骑的好好的。你再这么顶着我角力,心不在焉的扶下去,我可就要真的摔倒了,喏,你给我洗校服么?”
那双少女眼眸的主人淡淡的说道。
依旧是蔻蔻最惯常的语气调调,只是往日那些在女孩口中似是八音盒一般,高低叮当的俏皮音调,起伏被拉平了很多,听上去多了几分清冷的意味。
“哦,哦哦,不好意思。”
顾为经下意识的摊开手,表示歉意。
他这么突然的一撒手,自行车本就停了下来,失去了支撑,倒真的就立刻往他这侧倾斜了下去。
顾为经又急忙重新想要伸手。
蔻蔻却已经灵巧迈出腿,从这辆老旧的女士自行车的车座上跳了下来。
“笨手笨脚的。”
蔻蔻看着对方尴尬的模样,噗嗤一下,被逗笑了。
“雨挺大的。”
“嗯。”蔻蔻收敛了笑意,低下眼帘,轻声嗯了一下。
“你今天骑自己车来上学。”
“嗯。”
“我看你好像……”
“我父亲搞的反洗钱项目失败了,在警界已经失了势,如今被调去当交警,就相当于古代发派失势的太监去守皇陵一个概念。”
蔻蔻对这种没营养的小心试探性问话,问的不耐烦了,抬起眼眸:“日子不好过,但也能过的下去,在和豪哥背后利益链条的角力中败下阵来,能获得这样的结果,应该满足了。事情就这样,想问什么就直说喽,不要婆婆妈妈的。难道事情会因为你坦坦当当的问出来,就变得更坏么!”
“我又不是那么玻璃心的一个爱哭鬼。何必像女孩子一样黏哒哒的说话!”
她把自行车的脚撑放下来靠好,转过身来。
蔻蔻小姐抱着手臂,干净利落的把所有变故都用最直白的话语,平铺直叙的方式说了开去。
“你跑过来,就是为了重复这些报纸上的事情么?”
被调侃说话像个“女孩子”顾为经,反而被蔻蔻对待问题的干爽态度给听的愣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
“我直接给你发消息,一直没见到有回,所以有点担心。”
蔻蔻顿了顿。
眼帘眨了几下,最后偏了开去。
“我……”她耸了一下肩膀,“我看到了,但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就像现在这样,我不知道应该要和你说什么。”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或许我能帮到伱一些忙——比如我,我手头上有一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