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
顾为经看上去比顾老爷子还不满意。
他还指望靠教老爷子画画,完成系统的指导画任务呢,结果这么长时间了,进度平平。
“单线平涂,勾线平涂,这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内容了,你画了一上午,就这个效果?”他用手指指着桌面上铺着的宣纸,“我要的立体感在那里?平涂颜料没有色彩上明暗变化,所以就讲究一个单纯明快,富有装饰性,要用笔触架构,墨色分层和枝叶间的对比,画出景物的立体感。”
“笔尖要能够软下去,柔下去,灵活下去。”
“这种死硬死硬的涂色,和打印机喷出来的颜色有什么不同?您签了大画廊,以艺术家自居,还这么要求自己么。”
仿佛是一喷冷水浇头。
面对顾为经条理清晰的批评,顾童祥又不得不蔫搭了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孙子指责的很有道理。
顾童祥这个年纪的老年人,比现在互联网年代出生的年轻一代,要远远更加清楚知识的金贵和来之不易。
在心底深处,也对待学习这件事情,更加认真。
在他那个年代,拥有知识就是拥有特权,而学习的机会,无论学习什么,都是要用拼了命的付出,才能努力换来的。
知识改变命运——这是无数代人用眼泪和鲜血所总结出来的大实话。
最是童叟无欺。
越是世界上穷乡僻壤的地方,想要改变命运,就越是只有两条路,要不然拿知识去拼,要不然拿命去拼。
缅甸虽然号称是十二年义务教育,但事实是直到2020年代,也有大约百分之十左右的人从来没有机会走进一天校门。
而全民三分之一的总人口在初中以前就辍学了。
顾为经这种,在国际学校里算是个最为底层的小透明,跟酒井胜子的家庭条件比起来,更是连屁都算不上。
酒井小姐以前一年花在机票上的钱,可能就是他们家近十年的收入总和。
但是他和堂姐能走进德威的课堂,还计划的去送去国外读书。
就意味着他们家的家庭条件,放眼整个国家,甚至都不能自谦的称之为中产。
是真正经八百的富家少爷。
而支持起来这一切的基石,无论是从小学国画,学素描,研究古董油画,六十多岁仍在研究学习做微商的顾老爷子,还是苗昂温那个看泰国电视剧学习给外国客户提供贵宾服务,搞差异化竞争的老爹。
在整个混乱年代历史潮流中,他们的一生其实都是知识改变命运的代表。
渺小又并不渺小。
顾童祥一辈子对待学习的机会都是很虔诚的,贫困年代能坐在学校里一天,没准就意味着家里人晚上要少吃一顿饭。
画画手艺是家传的,可除了长辈,想要获得任何其他的信息来源,都难如登天。
想要请教些新潮的美术理论,或者找个好的西洋画老师提点一下。
可能就需要提着家里人过节都舍不得吃点心,走上好几个小时的路,到人家画家里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扫地帮忙的……人家还未必愿意真心教伱。
曾经的仰光能又多大的艺术市场?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道理,谁心里不跟明镜一样的。
所以,顾童祥从小一直就告诉顾为经,学真本事的时候,不要有自尊心,也不要在乎别人话说的难听。
愿意扇你两巴掌,骂你两句,那是恩情,咱得记着念着。
道理胸中清楚。
但今天被孙子批头盖脸的教育了一早晨,从来以方正威严的大家长自居的顾童祥脸上还是有点崩不住了。
“心根本静不下来!”
顾为经扫了一眼阿旺屁股下面的木头茶几,又看了看顾童祥在衣架旁边挂着的单反相机。
用他爷爷以前最惯用的说教口吻指责道。
“玩物丧志!今天不画好这边的填色处理,咱们就不结束。”
“这已经画的好了好吧!大道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谁不会说啊,卖包子的孙大婶儿约我去公园打鸟,我都没去。”
顾老爷子终于被孙子叠满了怒槽。
恼羞成怒的准备要撂挑子。
“跟你忙叨叨画了一上午,老子不练了,你要能画的更好你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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