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坐在刘辩斜对面,低着头,沉默不语,心里却浮想联翩。
他身在御史台,却有着身在局外的冷眼旁观。
王朗的这个安排,他瞬间就察觉到了某种深意,但到底是什么,刘协一时间也猜测不出。
而他皇兄关于他们三人的谈话,仿佛都没什么关系,零零散散,与当下热门的‘鸿都门学案’也没有多少关系。
“戏卿家,你对明年赋税情况,有什么看法?”在刘协不断推敲的时候,刘辩平淡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刘协定住心神,看了眼刘辩,余光转向戏志才。
戏志才这几年主要负责的就是对各地州、郡、县仓库的调查,在兖州山阳郡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戏志才闻言,神情陡然严肃,而后小心的低头,抬手道:“回陛下,这件事,应当询问户曹。”
“朕现在问你的看法。”刘辩道。
戏志才抬着手,默然片刻,道:“回陛下,臣以为,会有所减少。”
刘辩拿着茶杯,在鼻子前嗅了嗅,而后轻轻喝了一口,只觉十分平淡,没有前几天的甘甜,泼掉后,重新煮。
戏志才放下手,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去年的赋税就减少了近五万石,今年要是再减少,眼前的陛下,怕是不会继续忍耐了。
刘辩煮着茶,道:“朕听说,各州的荒地,无主之地非常多?”
因为连年战争的关系,人口急剧缩减,北方各州的荒废之地,无主之地大量出现。与此相对的,是世家大族肆无忌惮的囤地,抬高佃租,以弥补‘损失’。
百姓日子过的艰难,朝廷赋税锐减,总体来说,除了士族大户外,全是输家。
“是。”戏志才道。调查各地仓库,自然要查一查大致的田亩情况。
刘辩抬眼看着三人,道:“各处流民渐多,朕考虑着,将这些地,分给他们,你们怎么看?”
刘协,戏志才,王朗三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怔了怔,谁都没开口。
因为这件事,与他们的本职工作完全没有关系,也轮不到他们说话。
“说你们的看法。”刘辩浇着茶杯,随口般的道。
刘协想了想,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情,道:“臣弟觉得可以。”
戏志才,王朗跟着道:“臣等无异议。”
刘辩看着身前的茶杯,挨个递给他们,道:“再尝尝。”
三人看着递过来的茶杯,双手去接,心里却浮动不休。
眼前的陛下与他们的谈话,好像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完全没有关联。
但他们十分清楚,眼前的陛下不会有闲心与他们‘闲扯’,一定藏有某种深意。
刘辩也轻偿一口,觉得比上一次好多了,这才笑容满面,道:“朕考虑,让御史台,清查全国荒地、无主之地,你们怎么看?”
戏志才心头微动,联想到了户曹近来的一些事情,神情暗紧,道:“陛下,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不涉政事,此事,是否应当交由户曹?”
刘辩摇头,道:“朕是让御史台清查地方瞒报的情况。”
各州的田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断锐减,到了现在,朝廷能够收税的田亩,已不足中平元年的三成。
时间还没有过去十年!
短短十年,锐减了七成!
这明显也是捅马蜂窝的事,戏志才不敢多言,余光瞥向刘协。
刘协想着老丈人的秉性,暗叹一声,只能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又喝了口茶,道:“那就这样定下。诸多事项,要在年底之前收尾。王卿家,尽量在年底之前回京。”
三人听着刘辩两次提及的‘年底’,再次清醒认识到,眼前的陛下,要在年底之前有大动作了。
目送着三人的背影,刘辩将身前温热的茶杯,递给边上的刘绍。
刘绍接过茶杯,就闷声喝起来。
刘辩看着颇为可爱的小家伙,伸手摸着他的头。
小家伙嘴里含着茶杯,转过头,冲着刘辩眨眼,眼里似带着疑惑。
“没事,喝你的。”刘辩微笑着道。他心里其实想将刘绍送去鸿都门学,既抬手鸿都门学的地位,也为以后做些铺垫。
但眼下的情形,刘辩也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小家伙抱着茶杯,自顾的喝茶。
一旁从未插话的蔡文姬,见着父子俩的温馨画面,轻轻抿了抿嘴。
宫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中的角力也从未停止过,尤其是王允事发后。
蔡邕涉案,固然没有牵连到蔡文姬以及刘绍,可无形中的打击还是巨大的。
由于次子刘愈身体不好,刘辩难免偏爱,经常带在身边,这就明白的向宫内、向朝野传递了某种讯息。
蔡文姬一直提心吊胆,担心某一天刘愈突然被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