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寺,时隔月余,朱瞻壑再次来到这里。
穿过竹林,依然还是原来的那座精舍。
朱瞻壑迈步进到佛堂,只见姚广孝病恹恹的躺在一张软榻上,眼睛看向窗外露出沉思之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拜见少师!”
朱瞻壑迈步上前向姚广孝行礼道。
“世子不必客气!”
姚广孝扭过头看了朱瞻壑一眼,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听说你昨天遇到刺客了?”
姚广孝再次问道。
“确切的说是我和瞻坺一起遇到了刺客,只是他比较倒霉,走在前面成为刺客的目标……”
朱瞻壑说着把昨天秋兴园的事大概讲了一遍,接着这才关切的问道。
“少师你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偶感风寒而已,不妨事!”
姚广孝说着坐直身子,看样子想要下床。
朱瞻壑急忙上前搀扶着,这时他发现姚广孝瘦的厉害,手臂上几乎全都是骨头。
姚广孝吃力的站起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庭院,庭院中种着一株银杏,因为天气冷了,银杏的叶子满树金黄,昨夜又被雨水打了一地,绚烂中带着几分凄凉。
“叶荣叶枯,又是一岁将去!”
姚广孝指着外面的银杏忽然感慨道。
“少师有心事?”
朱瞻壑十分敏感,感觉姚广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不算什么心事,只是前些日老家来信,我的一位老友去世了。”
姚广孝神情失落的回答。
“少师的朋友,那他肯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吧?”
朱瞻壑闻言也十分惊讶,姚广孝助朱棣夺位后,一向深居简出,平时很少与人来往,更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
“我那位老友名叫王宾,他家与我家一样,都是世代行医,年少时我们就十分交好,可以说无话不谈,但后来……”
姚广孝说到这里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接着道。
“后来我辅佐陛下登基为帝,有一次去苏州赈灾,我借此机会去拜访于他,却被他三次拒绝,只是让人给我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
朱瞻壑好奇的追问。
“和尚误矣!”
姚广孝说到这里睁开眼睛,扭过头看向朱瞻壑问道:“世子,抛开你的身份,你觉得我辅佐陛下靖难起兵是大错特错吗?”
朱瞻壑这时也总算明白姚广孝的意思了,姚广孝辅佐朱棣起兵,夺了建文的皇位,这在正统儒家看来是谋逆,因此姚广孝也受到许多儒生的非议。
甚至连姚广孝以前的一些朋友,包括他的亲姐姐,都与他断绝了往来,这对姚广孝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想到上面这些,朱瞻壑忽然轻笑一声道:“少师,其实别人觉得您是对是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我自己?”
姚广孝眉头微皱,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民间传闻,说少师第一次见到我皇爷爷时,就认定他是天下之主,因此多年来一直鼓动还是燕王的皇爷爷造反,不知是真是假?”
朱瞻壑忽然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假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开始就认定你皇爷爷会夺位成功?”
姚广孝哭笑不得的摇头道。
也许是生病的原因,姚广孝身上少了一种上位者的凌厉,现在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那您是什么时候想要劝皇爷爷起兵造反呢?”
朱瞻壑再次追问道,这可是历史上的一大谜团,也只有当事人才能解答。
“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姚广孝倒是没有拒绝回答,而是回想了一下这才继续道。
“那还是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朱标去世,太祖皇帝悲痛过后,立朱允炆为皇太孙,从那时起,我才有了劝你皇爷爷起兵的想法。”
“为何?”
朱瞻壑继续追问。
“当时朱允炆身为太孙,聪敏而好学,朝中许多大臣都对他赞不绝口,但在我看来,朱允炆性格轻浮、冲动,遇大事又容易犹豫不决,身边的黄子澄等人更是一群腐儒,这种人若是为帝,必将祸乱天下!”
姚广孝提到朱允炆时,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少师所言极是,太祖皇帝去世,但北方的边患未除,皇爷爷刚登基时,派丘福出兵草原,结果全军覆没,最后不得已几次御驾亲征,这才将鞑靼与瓦剌打压下去,却依然未能彻底消除边患。”
朱瞻壑说到这里猛然一顿,眼睛直盯着姚广孝问道。
“面对北方的威胁,我皇爷爷尚且要亲自披挂上阵,您觉得若是换朱允炆在位,他能做到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