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亚瑟:
你最近还好吗?
你从伦敦寄出的《英国佬》杂志我已经收到。非常感谢你和查尔斯、本杰明、亚历山大等等热心朋友们可以在百忙之中将我的书信整理成册,并以《贝格尔号航行日记》的标题在《英国佬》上进行连载。
你在信中告诉我,这篇博物旅行日记在伦敦大受欢迎,这着实令我受宠若惊。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与林奈、班克斯、布封等博物学大师相提并论,但是偶尔能从读者来信里发现自己的名字和他们待在同一个句子里总是令人忍不住窃喜。
自从踏上贝格尔号的征途后,我愈发理解为什么不列颠最伟大的博物学家往往出自皇家海军,能碰上这种全球航行的机遇确实是博物学者最大的幸运。我在这一路上见到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怪东西。
当贝格尔号离开拉普拉塔河口前,我特意去拜访了蒙得维的亚总领事胡德先生的住宅。因为早在我们造访该区域前,我们就听说当地发生了一场惊人的雷阵雨,停泊在港口的一艘船、两座教堂和胡德先生的房子全都被雷击中。
胡德先生住宅里靠近电铃线两侧大约一英尺的墙纸都被烧焦了,金属被熔化。虽然房间约有十五英尺高,熔化的金属滴到椅子和家具上,钻出一连串的小孔。
部分墙就像是被炸药给震碎的,飞出的碎片劲道大到把房间的另一侧墙砸出坑来。穿衣镜的边框被熏黑,边框上的镀金显然已经挥发掉了,因为放在壁炉架上的一个嗅盐瓶被涂上了亮晶晶的金属珠粒,牢固得好像是上了一层釉。
虽然这样的场景已经足够震撼人心,不过我听酒馆里的水手说,这还不是当地最严重的一次雷击。根据他的记忆,1793年发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那场雷阵雨,才是有史以来破坏程度最严重的一次:全市范围内三十七处地方遭遇雷击,十九人不幸离世。
根据几本旅行书里所描述的现象,我倾向于相信大河入海口的雷阵雨本就非常频繁。我认为,这或许是因为大体积的淡水和盐水的混合干扰了电的平衡?呵呵,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这种现象的具体成因还得由你这个专业电磁学研究者来解答。如果你弄明白了它的成因,请在回信中告诉我。
我们离开拉普拉塔河口后,便一路经过马尔多纳多,向着内格罗河口进发。它是位于麦哲伦海峡和拉普拉塔河之间的海岸线上的主要河流,大约五十年前,还是在西班牙政府统治的时候,这里建了一個小殖民地。而且迄今为止,它仍是文明人在南美东海岸定居的最南端。
它之所以成为文明的终点站是有原因的。在这里,难觅苍青碧绿的葱郁树木,只看得见垂直峭壁与砂砾,开阔的平原上到处都是碎石子,水源十分短缺,植被更是稀稀拉拉的,只看得见一些低矮的、长着凶巴巴硬刺的灌木丛。
我们顺着内格罗河走了很久,才终于看见了一座精致大庄园的残垣断壁。据当地人说,它是在几年前被印第安人毁掉的。他绘声绘色的告诉我,当时来的是智利南部的阿拉乌康族人,他们一共有几百人,每个人都骑着马,身上盖着毛皮披风,头上戴着鸵鸟羽毛装饰的帽子,手里拿着丘索枪(一种当地的竹竿长矛)。
印第安人将庄园里的人团团围住,酋长平切拉命令他们放下武器,否则就割断他们的喉咙。但是大伙儿谁都不相信印第安人的话,在放下武器后还被割断喉咙的事情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于是,毛瑟枪的开火声就成了他们的唯一回答。
印第安人徐徐推进到了畜栏的栅栏边。他们惊讶地发现栅栏不是用皮带,而是用铁钉锁住的,只好用刀乱砍一气。许多受伤的印第安人被同伴抬出去了,最后一个小酋长也受了伤,退军的号角终于吹响。
印第安人回到歇马处,似乎举行了一个军事会议。然后,第二波袭击很快就卷土重来了。这应该是西班牙人最艰难的时刻,因为他们的火药存量只剩下几箱,但好在他们的庄园里有几门小炮,并且他们还幸运的拥有一位退役的法兰西炮兵作为指挥。
这个法国人就像是亚历山大那样同时兼具高超的军事素养和冷静的头脑,他一直等到印第安人靠的很近了才下令开炮,葡萄弹喷洒而出,印第安人的前排瞬间就倒下了三十九个人。不消多说,这样犀利的炮火足以令他们打起退堂鼓。
这些基督徒幸运的保住了性命。但遗憾的是,庄园也因此毁了。
庄园所处的小镇叫做埃尔卡门,也有叫它巴塔哥内斯的。镇子建在面向河流的岩壁上,许多房子的地基就打在砂岩里。镇子的规模不大,当地的居民只有数百人。并且这些西班牙殖民地跟我们英国的也不太一样,他们没有扩张的基础。所以除了殖民者以外,许多纯种的印第安人也住在附近。
当地政府给附近的印第安部落提供部分供给,比如把所有老弱的马匹都送给他们。他们靠做马鞍毯子和其他马具赚钱。这些印第安人算是归化的,少了一些凶猛,但也因此变得毫无操守、好逸恶劳。
不过好在部落里的年轻人在进步,他们愿意劳动。最近一队人还参加了一次捕海豹的远航,船长说这帮印第安小伙子们表现得非常出色。
我们抵达镇上的时候他们正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穿着活泼干净的衣服,优哉游哉地闲逛。他们着装的品位令人欣羡,我向你保证,把这些年轻印第安人中的任何一个当作模特来做铜像,他的长袍都足够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