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还真是辛苦呢.”食堂里,戚园嘀咕着案子的事。
“你也看了吗?”商洛问。
“当然是都看了啊,早饭的时候我爸妈都在说这件事。啧啧啧,他们也都在啧啧啧。这件事简直是送命题,选哪边都有问题。天子今年也不到三十岁,他学的也根本就不是法学或者儒学,他是理学出身的。而且他碰到的是太祖高皇帝以来从未有过事——这件事顺着收音机和报纸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啧啧啧。”
她也只能连连摇头:“事到如今,虽然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吧,但是事情多半还没完。”
“还要继续吗?”
“是的。因为说到底,这件案子还是要在三堂会审里面过一下。而三堂会审绝对不会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因为三堂会审本身就是对这件事‘是否合法’做出裁定的。最后提交圣裁,一般也就是走个程序——但也可以不走程序。因为天子就是活祖宗,太祖高皇帝就说了天子在位等同于他本人在位,所以所有的伦理问题在他那里都不是问题——你看天子的叔叔也还是要礼拜天子的,因为那不是在礼拜自己的侄儿,那是‘天子’。只有天子可以违背祖宗的决定,他确实可以这么做,所以做决定的责任就全都在他身上了。”
“啊这.所以法官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法官?”戚园看了他一眼,“我有时候会怀疑你是不是在罗马上的小学。我们这里哪有法官。”
“原来我们这里没有法官的吗?那司法怎么办?”
“啧啧啧。”戚园摇了摇头,“你果然是在罗马上的小学吧。司法、立法什么的,这是罗马人的概念,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对应的。”
“那平时去哪里打官司?”
“当然是县衙喽。处理案子的当然是知县啊。”
【好家伙!原来是县太爷断案的啊!】
“好家伙”商洛也吃了一惊,“为什么我这么久都不知道呢?”
“因为只有写公案的会一天到晚去县衙蹲点取材,一般人都不太关注,除非是‘三二九’这样引起整个社会大讨论的案子。”
“可是这样的话.”商洛想了想,他之前听朱先烯说过这个问题:他作为一个理学家,或者说理工科毕业的人士,现代政府的行政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但是这件事往小了说,现代政府的一切事务,包括行政的断案等等,真的也能由县令一个人搞定吗?
他倒是知道县令是怎么来的:县令就是考进士考出来的,或者从举人开始由部门主官升任县令。朱先烯管不来一国的事,这是常理,毕竟他不是太祖高皇帝也不是诸葛孔明。但随便一个进士,他也没法像庞统一样断案。到头来李逵断案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他问了戚园。
“诶呀。”戚园望着他直摇头,“你确实是被罗马那一套冲昏了头了——什么司法行政。我们根本就不讲这个。”
“那我们讲的是什么?”
“是礼。我国国本归根到底是礼,所以县令处理的归根到底是‘礼’的问题。比如说断杀人案,县令负责决定的是:这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换而言之,就是这件事的犯罪事实是否存在——这个完全不需要讲律条,你看过《包公案》、《狄公案》没有?你看包公和狄公分析案情和作案过程的时候,他们也不需要把律条拽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