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船出长江,入东海。
虽是旭日东升,波光粼粼,可毕竟西风紧,船帆都鼓荡起来,天依旧寒。
顾正臣看着面向大海眺望的道衍和尚,走了过来,转身背靠着船舷,问道:“道衍高僧这几日颇是沉默?”
看着眼前的道衍,顾正臣无法与后世电视剧里的道衍联系在一起,毕竟此时的道衍四十来岁,还没有长白胡子,不过此人看着并不壮实,有几分僧人的慈祥,也有几分病弱之感,眼眶有些偏向于三角形,一双眼深沉,隐着许多令人无法捉摸的心思。
道衍见是顾正臣,行了礼,而后回道:“非是沉默,而是在侍佛。”
顾正臣手指敲打着船舷:“侍佛吗?当真不是境遇突然改变,有些不知前路如何,所以在想,这是去干嘛的,我一个僧人,干嘛要出海,这不是耽误修行本事之类的吗?”
道衍微微凝眸,盯着顾正臣:“定远侯深察人心,了不得。”
“深察人心?”
顾正臣笑了,转过身看向大海,手腕微动,浮现出一枚铜钱,轻声道:“道衍,说起来察人心的本事,我倒还真有几分,可你就没察人心的本事吗?这几日里,你嘴是沉默的,可这一双眼睛,忙碌得很啊。”
道衍心头一颤:“定远侯是何意?”
顾正臣把玩着铜钱,侧头看向道衍,脸上露出了笑意:“这船上有四位皇子,第一日你登船时,除了观察我之外,还对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留意颇多,可只过了两日,你的目光明显大部都给了四皇子朱棣,怎么,觉得朱棣是个人才?”
道衍掐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微微用力:“本僧不过随意看看罢了。”
顾正臣拇指一动,铜钱飞起:“随意看看吗?”
伸手,攥住铜钱。
“你就没想过,自己一把年纪了,朝廷不重用,这满腹才华、举世之才,岂不是白白学了?是时候另寻出路了对吧,所以,出路就在藩王身上,你看好朱棣,对吧?”
伸出拳头,顾正臣看着有些神情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冷静下来的道衍,道:“猜猜,是正是反。”
道衍只感觉浑身发冷。
自己虽然为僧,可并没有只修佛,还旁通儒术,广博道法,知道一些奇门相术,看人很少出错。
可自己看错了顾正臣!
道衍仔细看过顾正臣,尤其是此人与吴祯、与其他人说话、交流时,发现顾正臣虽是出色,可归根到底,只是年轻一代中出色之人,但顾正臣不是没缺点,此人骨子里缺少一股子狠厉之气,也没有生机勃勃的野心,身上也不见唯吾独尊的气势!
他是个不错的人,但还不够好。
可现如今道衍发现自己看走眼了,虽然顾正臣没野心不够狠厉,可此人的观察力、心智实在是太过惊人。自己在观察他,从没见他看自己,可到头来,他却将自己看了个透彻!
这份不为人察觉,就能将人内心给挖出来看个透彻的本事,道衍感觉到不安。
直至现在,道衍才明白,顾正臣的城府很深,深不可测,他善于将自己的观察、想法、甚至是行动,隐藏在不为人知、不为人所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