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茂盯着顾正臣,面色严肃地说:“修身乃是格物之本,若无修身,则无心格物,更不可能了然天下至理。格物学院传授的不过是一知半解的理,甚至可以说,许多理并非是理,许多弟子知其然而不知所有然!顾堂长,你来告诉我,没有扎实的地基,没有夯实地基,这上面搭建多高的房屋当真有意义吗?”
基础不立,爬再高也是枉然。
一场风雨下来,终将轰然倒塌。这是虚幻一时的美好,并非立足长远。
顾正臣将地上的箭捡了起来,轻声道:“你说的没错,格物学院的弟子对于教导的知识,有许多确实只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知道如何使用一个个工具,未必懂得为何。就以靖海侯的病痛来说,医学院并不清楚为什么切掉一段肠子就可以解决疾病。”
朱茂抓到了顾正臣的破绽,猛烈地追问:“看,这就是格物学院!照此以往,如何能成事?不懂其本源,不明其全貌,你们便敢动手,这简直是草菅人命!若由着你们胡来,那他日便会以万物为狗任意屠杀!”
顾正臣呵呵一笑,反问道:“敢问朱大儒,太医院救不了靖海侯,医学院虽不明道理,却掌握着一种可以救活靖海侯的法子,你说是救还是不救?”
朱茂张了张嘴,有些语塞。
说不救吧,靖海侯活过来之后说不定要踹死自己。
说救吧,那不就等同于承认顾正臣与格物学院是对的,而自己之前反驳顾正臣的话是错的。
顾正臣声音舒缓,手里转动着箭:“这世上,探寻根本,掌握理固然重要,可人类的发展之路并不是一条线,不弄清楚道理什么都做不了那种。人是需要向下扎根,穷理问道,掌握大道本源。但人也需要向上生长,掌握不同的工具、办法,去解决世间存在的诸多问题。”
“就以黄芩、柴胡这些药草来论,世人知其有可以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但谁知道为何会有这种作用?黄芩、柴胡里面到底有什么成分,为何其他药草里没有这些成分,这个神秘的成分到底是什么?你们一个个穷理格物,那请问,你可知其中之理?不知是吧,那药房为何可以开药,他们是草菅人命吗?”
“这——就是格物学院的医学院,虽然还不明白为何切一段肠子可以救活靖海侯,但知道,这样做能活命。这就是格物学院的理,是格物学院的道!同样,机械工程院的蒸汽机也是如此,学院的人未必知道蒸汽可以产生多大的力,可以应用广泛,但他们一定知道,有了这种工具,许多事都将改变。”
“你们想修身格物问理,我们想要格物用理,想要通过一样样工具,一样样被证明行之有效的法子,去做更多事。路不同,你们可以走你们的路,我们走我们的路。至于谁能大放异彩,谁能为国为民做事,那就看朝廷所需了。”
一番长篇大论,让朱茂的脸色变得尤是难看,咬牙道:“那你是承认格物学不穷理格物,只是走偏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