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阳乃浑身一颤,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坏了,没想到主君这些当权的上位者目光更毒,心肠更黑。
义银淡淡说道。
“土仓借款,这是几百年的老生意。若是身后没点背景,这钱借得出去,也没本事收回来。
京都与堺港的土仓管事站在台前,身后是京都名门贵胄,各家宗派寺院,地方有力武家。
我看文书上把各家土仓身后的背景写得很清楚,你有心了。”
高田阳乃心中发苦。
她把土仓背后的势力写得仔细,那是用来抬高自己的重要性,希望主君谨慎对待,别把自己撤职查办。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份背景调查还可以有别的作用。
义银冷笑道。
“一向宗我得罪不起,那些疯尼姑的钱要小心处理,该给的利息给去,该分得红利分去。
阳乃,你能与石山本愿寺搞好关系,做得相当不错。越中出阵时候,帮衬我不少。
至于有些人,就没必要顾忌。
织田殿下眼馋南近江,六角家是保不住了,地方有力武家也要清洗一波。
京都事变,幕臣脱不了干系,谁该死,谁不该死,可以斟酌。
摄津那边的地方武家,三好三人众,还有四国三好家的那些,看局势吧。我总觉得,三好家没那么快垮台。”
义银抖了抖手中的文书,放回案牍之上,冷酷道。
“阳乃啊,你借的还是太少,可惜了。
我们斯波家做事是讲信誉的,欠的钱一定会还。
但是,如果原主不在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还,这死账只能埋下去,为之奈何。”
高田阳乃低头听着,一头冷汗。她心中庆幸,自己有个好妹妹,不然这次真没法过关。
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以为这一大笔债务是乱麻成团,主君离不开自己运转筹措。
可主君说得有理,又不是谁的钱都需要还。死人的钱,想还也还不了呀。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死账?
先打仗,后清算。织田上洛,与三好家开战,军事行动必然导致政治大洗牌,死人在所难免,经济问题就好解决了。
义银望着阳乃,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你啊,胆子不是很大吗?随便吓唬你几句,脸色都白了?
你知不知道,上阵之时血流成河,你这点小把戏,征战沙场的那些武家,谁会真的害怕?
威胁我?还不如雪乃的胡搅蛮缠,我是真拿她没办法。
你啊你,不用想太多了。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你以为的难,其实并没那么难。
该还的钱你照旧还,斯波家的信誉,我的名望没有那么不值钱,不至于为了赖掉这点钱去玩弄下作的手段。
但我估计这次上洛之后,许多借款是真的不用还了。
三好家在京都的军势众多,一个冬天的军需补给可不会少。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习惯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军队。
希望我们回到京都的时候,城下町还没被人拆完,多少给京都留点元气吧。”
义银摇摇头,用债务威胁武家大名,高田阳乃真是愚得可笑。武家大名虽然不懂金融,但她们懂得使用暴力,懂得**消灭。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出了问题,就用政治手段调节。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战争,就是用来赖账的。
———
不久,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在义银座前,相互见礼。
两人分属北陆道商路两端,这两年加强合作,书信不断。虽然初次见面,场面却不冷,有说有笑。
石田三成一边客气,一边想着心事。斯波义银之前暗示过她,可能会让她主持堺港商务。
对此,石田三成是心头痒痒。
日本对外的贸易主体,是九州到濑户内海一线。位于东濑户内海的堺港,更是海洋贸易连接岛国内部最繁华近幾地区的中转枢纽。
与堺港相比,直江津虽然这两年发展得不错,但也是天差地别,边边角角而已。
若是能够当上斯波家在堺港的主事人,石田三成这次回来,可是赚大了。
但看高田阳乃顶着脸上那个五指掌印,还能笑眯眯和自己心平气和得见礼。石田三成又是心中忐忑,总觉得不安。
高田阳乃不像是受到了严惩,武家大名很少自己动手抽耳光,这些上位者更喜欢拖出去砍脑袋。
难道挨几个耳光就过关了?
石田三成还在胡思乱想,感觉煮熟的鸭子可能要飞。
她患得患失的神情落在高田阳乃眼中,简直可笑。
老娘跟着主君从尾张那个乡下地方挣扎出来,那是亲信中的亲信,家养的忠犬。你个半路插进来的近江人,也敢觊觎我的位子?
高田阳乃面露讥笑,浑然忘了自己之前有多彷徨,多无助。要不是靠着妹妹帮忙,这会儿患得患失的人,可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