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收走了本宫的刺绣,那是本宫的东西,不是南宫的东西,还给本宫!”
这女人瞪着独眼,死死盯着许感。
那种坚韧,让人不寒而栗。
“给皇后娘娘请安。”
许感冷冷道:“若皇后娘娘把自己和南宫分得这么清楚,那您吃了多少年南宫的饭菜,是不是也该还给南宫?”
“皇后娘娘,皇爷给您留下一个伺候的人,已经法外开恩了!”
“若您不稀罕,奴婢可以把她赶走!”
“你!”
钱皇后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许感:“本宫会去宫里讨个说法的!”
别人怕,她不怕。
连太上皇北狩瓦剌,她孤独一个人在皇宫之中,她都不怕!
八年前,当今圣上登基,她也不怕!
她靠一股子坚韧,撑到了现在,什么都不怕!
别说是许感了,哪怕对着当今皇帝,她也要讨个说法,让他老老实实把南宫的东西送回来!那是太上皇的,不是你皇帝的!
看见钱皇后,朱祁镇脸上恢复了血色,眼泪夺眶而出,关键时刻,还得靠皇后啊。
“随您,把她也带走!”
许感瞥了她一眼,给脸不要脸!
要不是皇爷怜惜你的真情,放你入南宫,哪有你的好日子?哼,却不知回报,更不懂得皇爷苦心!
钱皇后挣脱开宫女的搀扶,厉喝道:“本宫这就去皇宫面见皇帝!问一问他,为何如此无情!”
啪!
许感扬手一个耳光,甩在伺候她的宫女脸上,怒吼:“拖出去!杀了!”
“你敢!”钱皇后脸色一变!
这宫女是她的陪嫁宫女,是宫中的女官!你个狗太监,敢杀她?
噗!
许感没有废话,抽刀狠劈,鲜血溅了钱皇后一脸!
她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全是血啊,脸上、前襟,都是血啊!
“她,是你害死的!”
许感死死盯着钱皇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钱皇后,皇爷对你恩深义重!”
“你拿刺绣出宫去卖,博取你的贤名!”
“却让皇爷背负恶名!”
“皇爷高抬贵手,不跟你计较!”
“可皇爷真就苛责过南宫吗?缺你卖的那点刺绣钱吗?”
“你无非是沽名钓誉!”
“皇爷大人大量,宁愿背负恶名,也没怪罪你!”
“可你是怎么回报皇爷的?”
“你忘记了,要不是你天天哭求,你能来到南宫?”
“忘记了?你的腿残了、废了,是谁给你医治的?是谁怜悯你的?”
“你都忘了!”
“良心被狗吃了!”
“现在居然又拿出破刺绣去打扰皇爷!”
“你以为没有子嗣,奴婢就拿不到你的弱点了?”
“好!是你钱皇后,气坏了太上皇的身子,三天不能吃饭!”
许感把刀插在死了的宫女身上。
然后后退三步,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若不服气,大可杀了奴婢!奴婢绝无怨言!”
钱皇后浑身一颤,这狗太监的眼光,要杀她!
她不怕死,正如许感所说,她没有子嗣,没有弱点,但她最大的弱点,就是朱祁镇啊!
许感要饿他三天不吃饭,岂不饿坏了身子?
“你,你不能虐待太上皇!”钱皇后忽然发现,她除了坚韧,一无所有。
她这个皇后,只是一个空头名声罢了。
连太上皇都尊崇为太上皇了,可她还是皇后,称呼别不别扭?
“南宫三天不吃饭!”
许感就看不惯钱皇后,沽名钓誉,钓名欺世。
你的好名声,是建立在皇爷的恶名身上的!
你是踩着皇爷上来的!
可你,惦记过皇爷一点好吗?
钱皇后回眸,独眼看见南宫诸人怨恨的眼神,身体一颤,蠕了蠕唇,想说一句软话,却说不出来。
“南宫的饭,已经赐给你们了,你们好好吃吧。”许感目光扫了眼死了的宫女。
朱祁镇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直接干呕出来。
他一把抓住钱皇后的手,怒声喝问:“你,你想害死朕不成!”
轰!
钱皇后如遭雷劈,她是为太上皇争一口气呀,可太上皇居然怨怼她,逼她低头。
别人怎么看她,她不在意,哪怕身体残了她也不在意。
可她最在意的是太上皇的看法啊。
“谢太上皇、皇后娘娘恩典,奴婢告退!”许感磕个头,慢慢站起来。
钱皇后看着朱祁镇,朱祁镇摇着她的手臂,还在吐。
“等一下!”
钱皇后咬碎银牙:“许公公,请留步!”
“奴婢耳朵背,听不到!”许感冷笑。
“许公公,请留步!”钱皇后豁出颜面,嘶吼,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到南宫后,她以为陪在丈夫身边,今生不会再流泪。
却不想,为了这个男人,她还要流泪。
“许公公,本宫错了。”钱皇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堂堂皇后,却要跟太监认错,她满腔愤怒。
“皇后娘娘,您不要跟奴婢认错,要跟皇爷认错,你的一切,都是皇爷赐给你的!”
“不止你,皇后娘娘!”
“还有你们!”
“你们的一切,都是皇爷赐给你们的!”
许感眸光如刀:“没有皇爷,你们都在路边跟野狗抢饭吃呢!你们还能舔着脸活在世上?是皇爷的恩赐!”
“你们的一切,都是皇爷的恩赐!”
轰!
朱祁镇脑子炸开。
诸多嫔妃也满脸惊恐。
慢慢的,钱皇后转过身体,对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泣声道:“臣妾等谢陛下恩赐!”
头,磕下去。
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
南宫妃嫔,也都有样学样,跪地谢恩。
而许感的目光,在盯着朱祁镇。
朱祁镇一僵,朕也要跪?
朕不跪!就不跪!
他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朕为何给他下跪?
朕是哥哥!他是弟弟!天底下哪有哥哥给弟弟下跪的道理?
但许感只盯着他。
噗通!
朱祁镇慢慢跪倒,眼泪狂流。
跪下了,就算今天不跪,许感也有办法让他明天下跪,囚犯还有什么颜面呢?在瓦剌大营不也是嘛,忍一忍就好了。
他开导自己,反正从土木堡开始,他就这般开导自己,都习惯了。
许感也跪在地上:“奴婢给皇爷磕头!”
嘭嘭嘭!
脑袋狠狠磕在地面上,磕红了额头。
钱皇后攥紧了拳头,有样学样,磕了三个响头:“臣妾给陛下磕头!”
呜呜呜!
她仅剩的那只眼睛有点模糊了,有点看不清了……
万宸妃、刘敬妃等也跟着磕头高呼。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朱祁镇想杀了许感,终究还是一头磕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朕,给陛下磕头!”
“太上皇请起!”许感的声音传来。
朱祁镇的尊严,被狠狠踩在一个太监的脚下,他发誓,一定要杀了他!坐回那个位子上!
杀光那些嘲笑过朕的人!杀光!
“奴婢告退!”许感对着朱祁镇磕了个头,从“狗洞”爬出去,他脸上还挂着笑。
“收尸啊!你们倒是收尸啊!”朱祁镇慢慢站起来,忽然看见院中的尸体还在那,登时大怒。
“收尸啊!”
朱祁镇去敲门,门锁灌了铅,狗洞被关上,门口还有人戍卫。
却没人理他!
朱祁镇慢慢蹲在地上,眼眸通红,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
“陛下,见泽没乃吃呢,可怎么办呀?”周妃抱着孩子过来问。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没有乃吗?你不能喂吗?”
朱祁镇怒吼:“滚!都滚!无朕旨意,谁也不许出宫半步!饿死也不许出宫!”
等妃嫔、孩子都走了,他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被俘的时候、在瓦剌大营的时候,他都没哭,如今却真的哭了。
那个废人,真的狠啊。
“父皇父皇,您看我发现了什么?”广德公主朱延祥蹦蹦跳跳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朱祁镇赶紧擦了眼泪,朱延祥才三岁,说话还说不清楚呢,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