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速儿派兵袭扰陈友后路。
却发现,从吐鲁番出去,一路往东,跑了几百里,都看不到人影。
本来富庶的吐鲁番,变得千里无人烟。
而且,明军还在驱使百姓攻城,并沿途焚烧牧场,让逃走的牧民,冬天容易饿死。
明军大营里,陈友和寇深也在商量。
烧毁草原的毒计,是寇深想出来的。
“天快冷了,咱们最早吞并吐鲁番,也需要等到明年了。”
“让那些牧民给东察合台汗国造成困扰,不枉咱们出兵一场。”
若骑兵多的话,寇深想派骑兵南下,将整个吐鲁番搅得天翻地覆。
见识到满速儿的谨慎后,一战吞并吐鲁番,根本不可能了,这是拉锯战,急不得的。
“可惜了。”陈友想一战封侯呢。
寇深白了他一眼:“向朝堂报功吧,想吞并吐鲁番,恐怕有仗要打呢,慢慢来吧。”
“起码咱们知道了东察合台汗国,虽然摇摇欲坠,但并不羸弱,这骑兵要比咱们明骑强上一线。”
“咱们也随时做好准备,飘下第一场雪,就撤回甘肃。”
陈友皱眉:“不回哈密?”
寇深摊摊手:“咱们只带了兵卒口粮,哪有粮食供养难民啊?”
“这偌大的哈密,咱们退出去,岂不被吐鲁番的人给占了?”陈友觉得这是嘴边的肥肉。
“他们占了更好,这些哈密人正嗷嗷待哺,吐鲁番吞并哈密,就得管哈密百姓。”
寇深坏笑:“本官巴不得他们占领哈密呢,就担心满速儿不上当。”
陈友明白了。
回去的路上,把好东西全都拉回肃州、西宁,让哈密人自生自灭去。
明年开春,物资充足,再收复哈密之地。
若收复不了,就再烧一遍,后年还收不了,就继续烧,直到把东察合台汗国给拖死为止。
“这功劳又薄了一层。”陈友叹息,但这是最好的结果。
明军打算撤了。
抓到的牛羊、战利品等还是要带回大明的。
捷报送入中枢。
已是十一月中旬了。
朱祁钰龙颜大悦:“传旨,封陈友为沙州伯,赐一世世券,加授寇深太子少保,在哈密城为陈友、寇深树立一座雕像,待其百年之后,立庙祭祀,昭示其收复哈密之功!”
“再传旨,哈密纳入甘肃,甘肃全省版图正式形成,拆分甘肃、宁夏,寇深为甘肃督抚,升原杰为宁夏督抚。”
“神英、陶瑾皆有大功,官升一级,按照战功名单封赏,朕额外加赐宁夏军全军铜符一枚!”
“原来吐鲁番是满速儿在控制呀。”
大明对吐鲁番所知甚少,他还以为是封给远支亲戚了呢,不想是东察合台汗国的长子,未来的大汗,坐镇吐鲁番。
说明吐鲁番十分重要,东察合台汗国不想放弃。
那大明就更想要了。
“再传旨,从哈密国中,挑选出三万妇人,赐给三万宁夏军,无妻者为妻,有妻者为平妻,其子有继承家业的权力,若妇人有子嗣,则归宁夏军将,令其抚养长大。”
“拆分宁夏军,挑出一万五千人,愿意留在甘肃的,改为甘肃军,在甘肃分地,按照军功多寡分地,女子、孩童皆给分地,多多分,为朕打仗者,皆是有功之臣,朕绝不薄待。”
“再从哈密国中,挑选哈密俘虏两万人,分给甘肃军当奴隶。”
“再传旨给寇深,回师时入驻答司麻万户府,问问绰丝,是愿意割地呢?还是愿意割头啊?”
朱祁钰打算用军功分地之法,激发百姓向战之心。
扈文林快速书写,然后送去内阁。
很快,姚夔、王复急匆匆而来。
“陛下呀,您这是要重蹈暴秦覆辙呀!”姚夔气呼呼道,军功封爵,已经被扫进历史垃圾堆了。
为何自宋之后,就没有了武人乱政?
因为军功封爵被扫进历史垃圾堆,这玩意太邪性。
看看蒙元,归根结底就是军功封爵,看看他们打成什么狗脑子样了,就没一天消停的时候。
废除军功封爵制,才能断了武人的路,才绝了造反的根子。
虽然现在看,这些因功封地的兵卒不成气候,可等百年之后呢?这些兵卒就是本地的兵将世家,他们有钱有粮有兵,会做什么?
安史之乱,近在咫尺呀!
“陛下,您知道为何太祖皇帝,没有使用军功封爵吗?”姚夔问。
因为当时文官集团不够大。
朱祁钰需要用军功集团,来平衡文官集团。
“陛下!”
姚夔重重磕头:“文官乱政,但陛下却能稳如泰山,倘若武人乱政,天下姓什么就不一定了!”
王复也认真道:“陛下,微臣也是文官中的一员,纵然微臣高居阁臣,哪怕做了权臣,您一道圣旨,也能诛杀微臣!”
“可武将掌兵,您就算传多少道圣旨,都没有效果呀,可不是人人都是岳武穆呀!”
“魏晋南北朝,唐末五代,皆是因武人掌权造成的乱象。”
“任何武人掌权的可能性,都必须消灭掉!必须!”
王复拼命磕头,目眦尽裂。
朱祁钰的确把情况想得简单了。
太祖、太宗哪个不是人杰?
他们都不采用此法,甚至不停打压军卒的地位,连武庙都拆了,就是担心武人乱政,重蹈藩镇之祸。
而且,这哈密是新收之地,遍地是异族,说叛乱就叛乱。
到时候,这些兵卒忠于谁可就不一定了。
“两位爱卿请起,朕想当然了。”
朱祁钰也得考虑。
他在世时候,尚能镇住这些骄兵悍将,等他驾崩之后,他的儿子可就未必能驾驭得住了!
或者说,一定驾驭不住。
他可没有太祖的能力,想杀谁就杀谁的能力,他现在还有,因为这些军将不成气候,若放任做大,他恐怕都杀不了了,可不能学李隆基啊。
所以,他不会给儿孙留个烂摊子。
姚夔松了口气,皇帝还是很理智的。
“两位,您们说说,该如何封赏?朕想厚待士卒,让他们忠于王事。”朱祁钰道。
王复微微凝眉:“陛下去除军功分地,其他如您圣旨一般即可。”
姚夔也是担心这一点。
武将,才是皇帝最该防着的人。
在武将问题上,皇帝和文官的利益是一致的。
“朕想用军功分地鼓励兵卒,为朝堂卖命,变成强军,百战百胜。”朱祁钰说出心里话。
姚夔却嘴角翘起:“陛下,老臣说句僭越的话,倘若兵卒百战百胜,您会睡得安稳吗?”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
你在揣测帝王心吗?
转瞬,他又苦笑一声:“姚卿深知朕心啊。”
姚夔跪伏在地:“老臣不敢僭越,却也经历过永乐朝风云,您可知若无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必是百战百败,您知道原因吗?”
难怪看太宗实录,会发现,永乐朝,最能打的就是太宗爷仨,其他人都是渣渣。
其实并不是的。
而是没人敢僭越,武将也得自保,倘若百战百胜,皇帝会放过他吗?蓝玉的例子,还不警醒吗?
朱祁钰,并没有太宗皇帝打仗的本事,也没有汉王、赵王这样的儿子,也没有仁宗皇帝这样善于治国的儿子。
擅自启用因功分地,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姚夔见皇帝在思索,缓缓道:“就说那洪武朝,第一名将,真是中山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