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政绩相比,抓捕小偷的政绩更容易,所以各级官员都趋之若鹜。
李贤引着他们坐下,让老板上了一壶茶。
那几个庄稼汉都没在茶摊上喝过茶,看着茶水直流口水。
天气热得发昏,他们走到城里来,还得走回去,来的时候倒是带了一葫芦水,早就喝光了。
他们没想过,会走这么远,城里卖茶这么贵。
“谢先生。”李贤挨个倒了碗茶,老汉双手接茶,恭敬行礼。
大碗凉茶,滋味不咋地,但管饱。
“老先生,您说要种植水稻,可据老朽所知,这水稻在辽宁并不高产呀,您还不如多种小麦、粟米呢。”
老汉见李贤一身文人官袍,便笑道:“这作物呀,分人种。”
“有的人细心照料,打粮就多。”
“您要是不上心,多好的土地都种不出好粮食来。”
听这口气,这老农很有自信。
“我们家人口多,都是有把子力气的男丁,尤其是这些男娃子,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得出来,这老农有独家秘方。
辽南确实能种水稻,辽北就难了,因为水稻不耐寒。
“如今圣天子在朝,日子好过哩。”
老汉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我家几个小子,今年都在四平做活,赚了不少钱哩。”
“还是我好说歹说,把他们说回家里,帮着老汉开垦荒地。”
李贤看向一个青年,问他:“在四平做活,饷钱可曾克扣?”
“回老先生,饷钱是圣天子赐下来的,哪个官吏敢克扣呀!”
一个青年胆怯,另一个帮他说的:“我们刚去做活的时候,就有宫中的公公告诉我们,一天赚多少钱,若一天没收到,就让我们去布政司申冤,那些管事的一个个脸都绿了呢。”
他说得手舞足蹈。
中枢严厉下令,克扣工钱者诛九族,上级包庇不查,本人诛杀,全家流放。
每一地开工,都有太监宣扬,这是圣天子赐的工钱,让百姓感激圣天子。
因为中枢把责任追责到每一个督抚头上,所以李贤也是要月月详查的,一旦发现,立刻处理。
对此,李贤还是有信心的。
当然了,那些管事的想贪污,地方多的是,比如材料损耗、材料用度、利用工人干私活等等。
相反,工钱是贪墨项目最低,犯罪成本最高的一项。
中枢对其他的,睁一眼闭一眼,唯独对工钱一项,严加重视。
务必保证,每一个铜板,发到百姓头上。
“今年我们的钱,发的都是票,我们去银行支取钱财就行,刚刚我也取出自己了的钱。”
那青年掏出银子显摆。
老汉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财不露富,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李贤轻笑:“老先生,你家分到了什么农具呀?”
“一个锄头。”
中枢用废铁打造大批农具,发到民间。
但因为近两年发的太急,兵仗局缺铁,只能几家共用一套农具。
“圣天子可真是明君呀!”
老农呲着黄牙说:“今年发了锄头,听说明年还会发,过几年我家就能有一整套农具了。”
“不止发放农具,辽宁十年免税,今年可曾有公人去你家里索税?”李贤问。
“年中的时候倒是有,但听说了李督抚杀了好多个粮长,才止住了这个风头。”
“我家没交,可省下了好些粮食呢。”
“圣天子的圣旨我们都看到哩。”
“圣天子是为我们百姓做主的明君!”
去年,辽宁被鞑靼兵蹂躏,百姓死者不计其数。
今年年初,中枢下旨,辽宁十年免税,并每家发放农具。
并救助战争后的遗孤,全部运去京师,内帑拨款来管。
李贤微微颔首。
他对下面的行政态度还算满意。
又聊了一会,他派人将老农一家送回家中。
他返回府邸。
“只要击垮兀良哈、女真,辽宁距离大治就不远了。”
这一切都是李贤之功。
辽宁之地,多沼泽、森林,所以他要平整土地,砍伐森林,修缮道路。
还要开垦荒地,把荒地变成良田。
需要大量的时间。
天色将晚,一身疲惫的徐珵进了府邸。
徐珵借住在李贤家中。
以前,两个人曾秉烛夜谈谈论诗篇、政局。
如今若再同榻而睡,反而觉得别扭。
一切都变了呀。
“玄玉,玉米能不能在辽河套上种植呀?”
徐珵当了太监,反而心静了。
皇帝命他培育玉米三宝,他则勤勤恳恳,如今玉米试验田,多达一百亩地。
“肯定能呀,亩产多少没法保证。”
佣人送来茶水,伺候徐珵洗漱,然后徐珵坐在椅子上,侍女扇扇子,他则喝着茶水,和李贤说:“现在缺的就是种子。”
“今年的全部果实,当做种子,可否够种满辽南?”
“不够!”
徐珵招呼侍女给他松松筋骨:“陛下派遣使团去暹罗,希望能从暹罗买回来更多种子吧。”
皇帝在沈阳,建造了大明第一家农学宫,徐珵担任祭酒,并派来几个新科进士,在学宫里学习。
徐珵不止要自己栽培,还要给人讲课。
以前当大臣的时候,他做梦都想传道受业解惑,当人师,结果苦于没有机会。
结果变成了太监,反而得到了皇帝重用。
连他儿子徐世良,都被皇帝纳入军机处,担任要职,如今被外放到治水司里担任官员。
唯一让徐珵心理平衡的是,皇帝把郑和送入武庙,等于说他徐珵,也有机会入文武庙。
只要他培植、推广玉米三宝有功,其功足够入庙。
郭守敬也入庙了,他徐珵差在何处?
他和李贤交谈一会,便觉得疲累,便去睡了。
李贤看着徐珵的背影,幽幽一叹,那个擅长争权夺利的徐珵,又活了!
而在义州。
八月的天气愈发闷热,王越决定整兵南进。
原因有三,其一,朝鲜安州以北百姓基本被移走了,剩下的多是死硬派,没必要管他们。
其二,他手中的鞑靼兵,已经懂了旗语,能说简单汉话了,关键鞑靼兵出手阔绰,已经没钱花了,他们数次请命打仗,王越快要压不住了。
其三,毛忠传来信报,建州三卫,老巢被犁平了,没有人了。
毛忠会从西面进军朝鲜。
所以到了王越出击的时候。
王越从辽宁,运来三个月粮草。
并从义州出发,快速穿插,进入定州。
定州百姓对明军路过,不闻不问。
不止朝鲜百姓不管,连在定州城内作乐的女真兵,也当做没看见。
王越有些无语。
女真兵知道骑兵不能攻城,所以关闭城门,继续作乐。
女真是渔猎民族,不是骑射民族。
所以女真兵,不是天生骑兵!
他们是步军!
王越穿插过定州、秦川,驻扎在安州。
安州距离平壤颇近,距离义州也不远,但中间隔着几座城池,王越属于孤军深入,没有后路。
安州也是如此,女真关闭城池,对城外的明军,不闻不问。
女真兵把朝鲜人驱逐出城,他们占据城池,并缓慢吸收朝人并入女真。
被吸收的朝人,全都剃发易服,把头发剃秃,扎个狗尾巴。
驻扎在安州的是凡察。
凡察是猛哥帖木儿的儿子。
猛哥帖木儿还有一个名字,叫爱新觉罗·孟特穆,被尊称为清肇祖。
而李满住,则是凡察的岳父。
凡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满足于当李满住的走狗,他偷偷扩张势力,但因为他手上的女真人只有几千人,所以缓慢吸收朝人并入女真。
如今,他手里兵力达到七千人。
偶尔劫掠附近城池,打造军械,野心喷发。
所以,王越抵达安州,他关闭城门,并在城墙上观察王越的一举一动,担心王越停在安州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