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祖制妇寺不得干政,她不停掺和前朝事,就是想逼皇帝让她闭嘴。
她是真不想蹚浑水啊。
左都御史李实,就看透了孙太后的目的,所以不敢进言。
这是皇帝和皇太后斗法,大家退远点,别溅一身血。
“求圣母宽恕!谢陛下慈爱!”
“孙臣本就无才无德,文恬武嬉,忝居东宫大位,实在是尸位素餐、鸠占鹊巢。”
“孙臣愿意退位让贤,让给弟弟们!”
“请陛下选出贤德的儿子,承嗣大统!”
“儿臣愿意退位让贤!”
朱见深爬出来,不停磕头。
孙太后脸色僵硬,哀家和皇帝斗法,你搀和个屁?
但仔细想想。
这番话可不是在帮皇帝,而是在为他朱见深自己博取好名声。
他未必愿意当这东宫太子了,但他需要一个三让不就的贤德名声,保他安稳一生。
“太子,起来!”
朱祁钰瞟了眼孙太后,旋即看向朱见深,冷冷道:“你是半君。
“就该有半君的样子!”
“东宫之位,岂是你随便推拒的?”
朱见深莫名打了个哆嗦,皇帝不会让他指定两个孩子去死吧?
“求陛下恕罪,儿臣无文无武,文恬武嬉,嫉贤妒能,一无所能。”
“读圣贤书便头疼,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
“忝居东宫大位,是对列祖列宗的不敬。”
“还请陛下择贤而嗣。”
“弟弟们初生,又是真龙转世,必胜儿臣百倍。”
“求陛下开恩,允准儿臣退位。”
“赏儿臣一个逍遥王爷,再赐万千美人,儿臣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朱见深绝顶聪明!
换做以前的朱祁钰,他打死也不肯退位的。
但眼前这个怪物皇帝,怎么可能把皇位传给他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自己乖乖退位,还能捞个亲王,享受一生。
若不识相,怕是只剩下一杯鸩酒了。
自己退位,还能捞一个贤德名声,受用终身。
“闭嘴!”
朱祁钰厉喝:“储君便是储君,除非犯下大错重错,否则谁敢动你太子之位?”
“别说是朕,就算你的弟弟们长大了,也得敬你为兄长。”
“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永远是你!”
朱见深直接吓尿了!
皇帝真要送我一杯鸩酒啊!
您不能这么狠心啊!
我什么都听您的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儿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见深崩溃大哭,就不能放过我吗?
“不许哭!”
朱祁钰站起来,掠过孙太后,走到朱见深的面前。
将他提起来:“站好了,你是太子,是大明的储君!”
“朝臣都看着呢,要有点储君的样子!”
说着,他将朱见深正面对着朝臣。
“跪下!”
朱祁钰指着朝臣:“磕头!”
朝臣都懵了,难道要让太子抱着两个孩子去地下侍奉先帝?
不然您至于提高太子的地位吗?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朝臣磕头。
朱见深哭得更凶了。
朝臣参拜,是催命符啊。
“太子是国本,国本不可动摇!”
朱祁钰懒得理他,他迫切传递政治信号,暂时不会动摇东宫之位。
然后,回眸看向孙太后:“皇太后,可否为朕证明,朕绝无易储之心,太子就是朕的长子!”
“他,朱见深,就是太子!不可动摇!”
孙太后浑身一抖。
这话是个坑!
如果朱见深是长子,那么三龙降世,就不再是死结了。
因为他们没有继承权,不涉及承嗣大统,此事就无伤大雅。
这就叫是福非祸。
问题是,她来给太子背书。
太子之位,理应是朱祁钰的长子。
现在朱见深就是朱祁钰的长子。
那么等以后易储时,为了照顾孝道,那么一定会选择她死之后。
皇帝会让朱见深登基吗?
不可能的事啊!
他一天就生了三个儿子,压根就不缺儿子了,凭什么轮到侄子登基呢?
不说情感问题,倘若侄子登基,会把叔叔供奉在宗庙里吗?
皇帝被移出宗庙,那他还是皇帝吗?
这里面涉及非常多的事情,无法赘述。
所以皇帝有亲子,就一定会选亲儿子登基承嗣大统,尤其是香火和身后名,尤为重要。
“陛下和太子,关系甚笃。”
“危难时彼此扶持,同患难同富贵。”
“虽非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孙太后琢磨措辞:“哀家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哀家的话,诸位卿家切莫放在心上。”
她避重就轻。
不肯为朱见深背书,不肯踩坑。
“朕绝无易储之心,天地日月可鉴。”
朱祁钰认真道:“还请皇太后降下一道懿旨,言明,太子之位,绝不可更改!”
他特意加重“绝”字,不容更改。
朱见深浑身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这是让我死啊?
我也是犯贱,为什么帮皇帝说话呢?
“从即日起,太子入内阁听政!”朱祁钰要给朱见深权力了。
问题是朱见深今年才十一岁呀!
连经义都没学完,怎么听政?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
见皇帝越来越离谱,这是把太子往死里逼。
倘若太子回去就自尽,皇帝也下不来台。
天家彻底成了笑话大家。
胡濙开始和稀泥:“陛下和太子亲情,寸草春晖,亲密无间,天下臣民都知道。”
“圣母极少在朝堂上露面,见到群臣,言语间难免激动了一些,还请陛下恕罪。”
“而太子幼冲之年,经义尚未读完,如何能治政呢?”
“陛下又是壮年,未来有几十年培养太子,何必着急这么几年呢?”
“还请陛下宴请名师,为太子讲解经义,待其成年后,行冠礼之后,再入内阁听政,为时不晚。”
“太子殿下,回东宫后,当日日苦读,读书之事,不进则退,日日不辍,方可成才,没有捷径可走。”
胡濙又磕个头:“还请陛下切莫着急,揠苗助长,反而将璞玉雕废,美玉添暇,美中不足,必成陛下平生憾事。”
这是帮皇帝找台阶呢。
真让太子去听政,以后如何废太子?
太子被废,难道押往中都幽禁吗?还是说封其做亲王,外藩于国?太子会不会想办法造反呢?
宁王之事,历历在目,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同时。
也在帮朱见深说话,给朱见深留一条后路。
顺便还消弭孙太后说错话,带来的恶劣政治影响。
可谓是四方讨好,极尽圆滑。
朱见深向他投来感激之色。
孙太后也松了口气,火力全开的皇帝,她也有点承受不住。
“老太傅说得对呀!”
孙太后绽放出笑容,借坡下驴:“哀家头发长见识短,懂什么朝政呀?”
“还是您说的妥帖,不愧是当朝宰辅,大明柱石。”
“陛下,今日之事,乃是三龙降世,此事事关社稷,还请速速决断。”
您少说两句话,老夫还能多活几年。
胡濙捏了把冷汗,皇太后说话口无遮拦,好悬把大明带去灭亡,和您真是操心不起。
朱见深也跟着松了口气,亲奶奶还是疼他的,没有过分逼迫皇帝。
但是,皇帝抓着他的肩膀。
他背靠着皇帝,无法捕捉皇帝的脸色,也无法揣度他的心思。
“太子虽年幼,但聪慧机灵。”
“朕就为其宴请天下名师,劝太子进学。”
“三年后,和天下生员一样,参加景泰十二年恩科。”
“朕希望太子考中进士,让天下臣民看一看,朕的太子是有才有德,不枉朕培养一场。”
朱祁钰放开了太子,走上丹墀。
噗通!
朱见深浑身一软,扑倒在地上,然后调转过脑袋,磕头谢恩:“谢陛下恩典,儿臣一定会苦读经义,不让陛下操心费神。”
这么聪明的儿子,要是朕的亲儿子就好了。
朱祁钰欣赏他的机灵劲儿。
回去后,他就知道该如何调皮捣蛋了,一定要会听皇帝的话。
倘若熟读经义考中进士,这番话就成了一道催命符。
“太子孝心,朕已知之。”
朱祁钰话锋一转:“你认为三个孩子,该留谁去谁?”
朱见深神色刚松,转瞬就吐血。
您还让我活吗?
这三个孩子,无论怎么算,第一个死的就是胡妃的儿子,他是老三,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承嗣大统。
而胡妃的爷爷,刚才帮了他一把,他转头就撕咬胡濙?
我是太子,不是疯狗!
“儿臣纨绔,不知该如何选择。”朱见深只能装傻。
“随便说吧,你年龄尚小,又是半君,无人敢怪罪你。”朱祁钰铁了心用朱见深当靶子。
于谦却松了口气,有太子顶缸,应该用不上他了吧?
朱见深眼泪流了出来:“儿臣不知。”
“你又不是傻子,有什么不知道的?”
朱祁钰冷喝:“朕让你说,你就说!”
朱见深向胡濙求助。
胡濙却嘴里发苦,他不该帮太子说话的。
他弥合皇太后、太子和皇帝的矛盾,显然是不对皇帝的胃口。
所以,转眼之间,皇帝就把火烧到他的头上。
“回禀陛下,儿臣以为当以长幼排序。”
朱见深言下之意,就是先杀胡妃的儿子。
胡濙脸色一白,太子果然是个白眼狼!
旋即喟然长叹。
皇家争斗,最好不要参与,哪怕他胡家也是皇亲国戚,也别蹚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