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彻底控制草原,靠毛纺还不够。
“陛下圣神文武,发明毛衣,不啻于嫘祖之功!”耿九畴的官袍里,就裹着件高档毛衣,浑身暖呼呼的。
不止毛衣,他还穿了件毛裤。
虽然这东西扎身子,但他们都穿着亵衣,隔着亵衣穿,感受不到扎身体。
“哈哈哈,朕岂能和古之圣贤相提并论?”
朱祁钰站起来:“诸卿,想过没有,用毛纺控制漠北。”
“陛下的意思是让漠北全部养长毛羊,咱们用羊毛控制漠北?”
耿九畴却道:“微臣想过这个问题,但凭借区区羊毛,能让漠北彻底归心吗?”
“当然不够,这只是其中一个手段。”
朱祁钰笑道:“你们说说,牧民为什么愿意打仗啊?”
“归根结底,就是穷!”
胡濙却打断朱祁钰的话:“陛下,漠北其实并不是您想的那般穷困,而是蒙人不爱攒钱,不会理财,有了钱就吃喝嫖赌,全都花掉,所以漠北人穷困。”
“老太傅听朕说完。”
朱祁钰也不恼,笑着说:“您说的这个问题,和他们的生活习性有关系。”
“他们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居所,所以才不爱攒钱,因为攒钱没用。”
“朕控制漠北,打算半耕半牧,给牧民建房子分土地,不许其游牧!”
“控制在一地生存。”
“再大量移民过去,让汉胡杂居,不许人说蒙语,只许说汉话,强制变成汉人。”
“鼓励牧民养长毛羊,毛纺厂去收购。”
“羊肉咱们也收,中原每天会消耗多少肉啊?怕是整个漠北的肉,咱们中原都能吃光。”
“让牧民的腰包鼓起来。”
“人富了,就懒惰了,胆子也变小了,自然就好统治了。”
朝臣颔首。
胡濙却道:“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若是让他们富了,又和内地通航,盐铁重器都不设限制,老臣担心养虎不成,反受其害啊。”
敢在皇帝兴头上撒盐。
满朝也就胡濙、于谦等寥寥数人。
朱祁钰兴冲冲的话头憋在嗓子眼里,认真思索一番,竟觉得有理。
“老太傅有何高见?”
“李代桃僵。”胡濙说出这四个字。
朱祁钰不寒而栗:“老太傅,您、您这未免太狠辣了吧?”
就是用汉人替代蒙人。
“陛下清扫天下,必然清理出来大量人口,难道都杀了不成?”
“干脆,填充去漠北。”
“玉米三宝在手,漠北就乱不起来。”
“一手粮食,一手羊毛,强制定居,三十年后,漠北就彻底汉化了。”
胡濙的意思是,舍不得杀汉人,干脆拿蒙人开刀。
真别说,胡濙是蔫狠。
“老臣可没说要杀掉蒙人呀!”胡濙摊摊手。
惹得朱祁钰大笑:“老太傅啊,您可真是人精,用蒙人填充其他地方。”
“老臣看京畿、河南、山东就不错,正好人口互相交织,彼此融成一体,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挑的都是平原地带,都不是王霸之基。
蒙人进来只能被迫同化。
“陛下,太傅此言甚是。”
叶盛道:“只是如此一来,移民又要花一笔钱了。”
“漠北人逐水草而居,让他们迁徙,有什么难的?”耿九畴坏笑。
朝臣也跟着笑起来。
奉天殿内气氛轻松。
正说着,江西奏报传来。
朱祁钰展开一看,登时暴怒:“好个景德镇,好个胡家!”
朝臣一愣,吓得赶紧跪下请罪。
“都起来,跟你们没有关系!”
金忠饶州府的情况全都禀报上来。
第一件事,景德镇的管事太监,就有超过两千万两的家产。
第二件事,胡广的后人,为了掩盖犯罪证据,竟然联合千户冯以浈,绞杀锦衣卫,导致锦衣卫损失惨重,金忠险象环生,差点就死了。
一共两本奏章,还有一份密奏。
“江西的银子是真多啊。”
“费家抄出两千万,景德镇的太监还有两千万?”
“哪来的银子呢?”朱祁钰费解。
他把第一本奏章交给冯孝,给朝臣阅览。
于谦和胡濙对视一眼,都觉得难以置信:“陛下,锦衣卫统计错了吧?哪来这么多银钱呢?”
大明非常缺银。
就算中官能贪到两千万两,那也应该是宝钞啊,不能是银子啊。
大明正处于严重银荒。
大明立国百年,商业滚雪球似的发展,百姓生活水平提高,远盛于明初水平。
但银子却越来越少,市场上远远不够用,由此产生银荒。
造成银荒的原因很多,本身银子稀少;
地主老财把银子埋到地窖里不拿出来通行;
奢靡陪葬之风等等。
“哪来的银子呢?”耿九畴也喃喃自语。
能通过税收估算出民间银子的。
市场上流通的银子,应该在1.5亿两左右,所以大明处于严重银荒期。
这些银子,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求。
叶盛却道:“陛下,海外一定有个大银山!”
“难以想象的大银山,银子多的就像土石一样。”
“江西的银子,就是从海外银山来的!”
这句话,提醒了朝臣。
基本可以确定,浙江商人收购景德镇瓷器,就是销往海外,换取现银。
而海外多么贫困,朝臣是心知肚明的。
海外市场消耗不掉这么多瓷器。
除非,海外有大银山,银子多的相当于石头,才把银子不当钱用,才在大明如此疯狂消费。
“海外怎么可能有大银山呢?”
胡濙坚决摇头:“不可能的。”
“大明尚且缺银,那些贫瘠的国家,怎么可能有大银山呢?”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
很多朝臣跟着点头。
郑和下西洋的归档,大家都读过的,海外都是穷国。
怎么可能有大银山呢?
要是有,宣德朝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太傅,可不可能是最近发现的银山呢?”叶盛这话提醒了朝臣。
朝臣眼睛亮起,旋即暗淡下来:“不太可能,这个谭琦说过了,正统朝景德镇能收入上千万两呢,说明正统朝就这么多钱了。”
“最后一次出海就是宣德八年了!”
叶盛却道:“至今过了这么多年,咱们对海外一无所知,万一就在哪里,发现了大银山呢?”
“不然根本没法解释,江西的银子是哪来的!”
“也许,南直隶、浙江的银子,更多!”
朱祁钰嘴角翘起,叶盛是想开海了。
这是个聪明人,善于揣测皇帝的心思,就想用开海,来名垂青史,或者遗臭万年。
他想博一把,博赢了就名垂千史。
顺便,站在皇帝这边,赌自己的前程。
“再看看这道奏章。”朱祁钰把第二道奏章递下去。
朝臣脸色急变:“胡家安敢如此?”
这道奏章,给了奉天殿上的文臣致命一击。
胡广是首辅啊。
他的后人,怎么敢杀锦衣卫造反呢!
而且,整个饶州府的背后,站着的是胡家,那些太监们分润的钱,大头都进了胡家的口袋。
胡家是书香门第啊,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会不会是假的?”有朝臣提出质疑。
“金忠差点没命了,他能认错?”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这个胡家,仗着先祖遗泽,敢杀锦衣卫?”
“他们在京师,是不是也要杀朕啊?”
“啊!”
朱祁钰爆喝。
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胡广,乃贰臣也!”
“他本是建庶人的臣子,却转头投降了太宗皇帝!不是忠臣!”
“当时说身不由己,可以。”
“太宗皇帝对他一路提拔,给他施展才华的恩准,让他担任首辅,让他执掌朝政。”
“可他呢?”
“世受国恩,却生出个孽障!”
朱祁钰差点脱口而出,将胡广挖出来鞭尸。
“传旨,胡穗一脉,凌迟,杀绝!”
“胡穜、胡穆一脉,留一子,承嗣香火,其余人,杀!”
“胡氏宗族,参与谋反者,凌迟;参与贪赃枉法者,杀!其余人,流放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