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多少人,没法计算。
全然忘记了陛下如何叮嘱的?
难道为了立功,命都不要了?
你杀这么多土人,以后如何让土人归心?
陛下在朝堂上总说,土人亦是华夏苗裔,不许区别对待。
你可倒好,把人都杀了!
“传令给欧信,见机行事即可,广东也可平定!”方瑛允许了欧信所请。
在桂林府的朱仪也郁闷啊。
老子三令五申,不许杀人!不许杀人!
他娘的,这些土兵没一个听话的!
他手里的兵力膨胀到了十多万,具体多少他也不知道。
就算现在有人扯一件黄衣服披他身上,他都无力反抗。
朱仪已经亲自写密奏,向皇帝请罪了。
也想向方瑛求救,问题是他怕写了信,土兵回头就把他剁了。
只能不断往方瑛手里传捷报,让他派兵来救他。
说实话。
那些土人,杀起同胞里,比他狠太多了。
整个桂林府、柳州北部、安庆府,已经遍地烽烟,土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究竟死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然后胜利的大军裹挟着老弱病残,继续屠戮下一个寨子。
兵力如滚雪球一般暴涨。
但都是乌合之众。
个个都大包小包的,全是金银珠宝,赚得盆满钵满。
朱仪表面是主将,其实明军才六百人,全是土兵,他连土将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只能等着方瑛救他。
八月中旬,京师。
广西的捷报如雪片般传来。
朱祁钰龙颜大悦:“欧信是个名将啊!陶成、段思娥也不错,方瑛是会打仗的!”
“臣等贺喜陛下!”朝臣不以为然。
不就广西土司嘛?
闭着眼睛平推便是,有什么可夸奖的。
“诸卿,知道朕为何要清扫土司吗?”朱祁钰问。
彰显您文治武功呗!
要当千古一帝呗。
朱祁钰缓缓道:“土司的历史,可追溯上千年,边陲多个省份,皆是土司自治,朝堂不过羁縻而已。”
“明承元制,太祖时便容许土司的存在。”
“便成为定制,传承至今。”
“太宗朝,曾在贵州挑动土司内斗,大明才在贵州改土归流。”
“但效果并不显著。”
“到了现在,几乎没人愿意扩大汉土,任由土司侵吞汉土。”
“朕知道原因。”
“说简单点,朝堂上下皆以为云贵两广贫瘠,打下来没有谁,未来还要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建设,得不偿失。”
“自古至今便是如此。”
“朕非常明白。”
“但是!”
“朕不这样想!”
“朕想化土为汉,推平土司,将边陲省份纳入大明,变成核心领土。”
“不是朕想做什么千古一帝!”
“朕真想做千古一帝,去打安南不就好了?自古皇帝功业皆以战功计算。”
“哪个千古一帝,治理地方了?”
“朕当千古一帝,儿孙自有儿孙福,岂不快哉!”
朱祁钰冷笑:“诸卿,朕在做承前启后的事情,这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像欧信,放着攻打荔浦土司的大功不取,反而钻进山里,去平地山里的小土司。”
“欧信做的事,就是朕做的事!”
“不是为了所谓的名誉,而是真心实意为大明做事!”
朱祁钰叹了口气:“至于原因。”
“诸卿,你们感受过没有?大明越来越冷了。”
“北方的灾害越来越多。”
“尔等皆是饱读之士,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朝臣皱眉思考。
还真是,去年冬天就很冷,草原上的牲畜被冻死很多。
“陛下,去年的天气可能是极端,今年就好了。”叶盛道。
“去年的天气极端,前年呢?大前年呢?”
朱祁钰问:“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冷?”
胡濙竟然点头:“老臣深有感触,记得刚迁都北京时,冬天没有刻骨的寒冷,但近几年,确实一年比一年冷。”
“什么原因呢?”朱祁钰问。
“微臣以为,这是过度破坏,带来的灾害。”白圭借机重获恩宠。
和白圭不对付的耿九畴,也跟着点头。
单说冬天烧柴,就要砍掉大批树木,栽种树木可不是一年就能长成的,如此一来,人口越多,地区越荒凉。
关中沃土,就是这样被糟蹋废了的。
“陛下的意思是,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冷?”胡濙拱手。
“朕是担心啊。”
朱祁钰叹息:“万一越来越冷,北方不适合居住了,该怎么办?”
“迁都回南京吗?”
“凭南直隶、湖广、闽浙、江西、四川能养活整个大明吗?”
朱祁钰问。
绝对不能!
“所以,朕要未雨绸缪,为子孙留一条活路!”
朱祁钰道:“等北方不适合居住,大明便迁都回南京,凭借南方诸省,还能维系大明存续。”
不对呀!
北方都不适合居住了,您要整个漠北干什么?
还有,你不是说三大利器,能让漠北成为万亩良田吗?
这不自相矛盾嘛。
你就是想当千古一帝!
你费劲巴力怀柔两广云贵,就是为了南进,吞并麓川,吞并交趾!当真正的千古一帝!
“陛下,土司制度传承千年。”
“无非是中原王朝,看不上那些羁縻的贫瘠之地罢了。”
“就像这次,陛下下旨,广西旦夕可平。”
胡濙认真道:“但平定之后呢?需要多少物资重建呢?重建之后,能出产多少粮食?能收上来多少赋税呢?”
“总不至于,广西平定后,还得靠江南输血吧?”
胡濙一针见血。
没错,云贵两广都是赔钱的。
太祖皇帝考虑再三,还是选择维系土司,没有用武力推平,就是因为赔钱,拿下来还得养。
得不偿失!
这是赔本买卖。
“老太傅,御米能在京师种植,难道不能在广西种植吗?”
朱祁钰反问:“国朝最重要的是粮食,如果在两广云贵,全部种满了粮食,一年两熟,您说说,大明还会缺粮吗?”
胡濙被问住了。
“那湖广也可种植啊。”叶盛小声道。
“叶卿,你会嫌弃粮食多吗?”
朱祁钰笑道:“国朝强盛,丁口也要繁盛才行!桎梏我大明丁口的,就是粮食!”
“一旦全国百姓都能填饱肚子,还会有人造反吗?”
“若有了云贵两广的粮食供应,乌斯贜、朵甘还敢造反吗?那些本地土司敢偷偷废了都司,敢脱离我大明统治吗?”
“若有充足的粮食,朕还用在这里忍耐吗?”
“早就平推了整个漠北!”
“往西,重开西域!”
“煌煌大明,就是被粮食扼住了脖子!”
朱祁钰愤慨:“朕缺粮食啊,缺怕了!”
“陛下!”
于谦慢慢跪在地下:“若御米比麦子、水稻产粮高,微臣就亲自带兵,为陛下平定边陲!”
于谦一句话,奉天殿顿时安静下来。
这叫一锤定音。
“杀鸡焉用牛刀!”
朱祁钰大笑:“有方瑛在两广,项文曜在贵州,王文在云南,哪个土司也翻不起风浪来!”
“自古至今,土司从来不是我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想平定他们,只在朝堂的一念之间罢了!”
“老太傅说得对,只要能出产粮食,任何土地都是有价值的!”
“朕就告诉你们,把御米、地瓜、土豆推广下去,十年之后,大明的粮食多得用来喂猪!”
轰!
整个奉天殿一片惊呼。
“陛下,此言当真?”于谦震到了。
朝臣目瞪口呆,天上神仙估计都过不上那种日子吧?
“朕从不无的放矢!”
朱祁钰指着自己:“若做不到,朕下罪己诏!”
“臣等不敢逼迫陛下!”于谦立刻趴伏在地。
“起居郎,给朕记下来,朕决不食言!”朱祁钰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