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能想起来的就是两桩。
英国公府抄没、砍头;许国公府的苏轲被流放三千里。
说穿了,就是“死”。
他们刘家也要走向那个结果?
一想到这些,刘娉忍不住浑身发颤,她蹲下身去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与那个结果相比,她先前恐惧的、要发生在她身上的谋算,根本不算什么了。
那黑漆漆的妖兽血口,也不过尔尔。
她只是一个闺中小丫头。
她所认知的困难,亦不过是大哥不肯与家里走得近、哥哥原来隐瞒了她和母亲那么多事。
短短一晚上,翻天覆地。
沉重的未来在她的面前泼洒开来,而她除了随波逐流地往前走,根本无能为力。
厅内,徐简看着蹲坐着的刘娉,没有给予她任何安慰。
看透想透,就会带来痛苦。
刘娉得靠自己挺过来。
而且,刘娉看着柔弱、没什么主见,但她有她的韧性。
从前,徐缈疯魔,刘娉要应对婆家,又要回娘家陪伴,整个人一样浑浑噩噩的,但她勉强扛住了。
这一次,她也必须扛住。
下一瞬,徐简就见刘娉站了起来,因为徐缈回来了。
刘娉跌跌撞撞着,扑到了徐缈的怀里。
抱着母亲,刘娉眼泪直流。
她不是全然无能为力。
有一件事,她能做,也只有她能做。
安慰母亲。
正如大哥说的那样,陪伴与宽解。
她们是母女,血亲相争时,唯有她们两个,所有的感情是一致的。
因为每一个都是她们的亲人。
徐缈一手抱着刘娉,另一手替她擦拭眼泪。
她道:“吓着你了吗?”
“还好,”刘娉哽咽着,“我只知道,您护着我,大哥也护着我。”
徐缈还想和女儿说些什么,只见前头光影变换。
那道透出厅内灯光的门被什么遮了一下,廊下倏地暗了下来,她不由抬头看去,就见门边站着一人。
是阿简。
阿简个头高,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
他就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她们。
徐缈的眼睛又湿了。
暮春的夜风吹在她身上,却凉得让她打颤。
记忆里,她与阿简之间没有多少温馨画面,如她抱着阿娉这样的场景也几乎寻不出来。
父亲在世时,她每次来探望阿简都不太顺利。
用父亲的话说,阿简是男子,将来要扛起整个国公府,他必须要坚毅、果敢,而不是一味贪恋母亲的关爱。
徐缈争不过父亲。
再后来,随着迅儿和阿娉降生,她很是忙碌。
这一双儿女,幼时都不好带,尤其是阿娉,夜哭不断。
她不放心交给奶娘,常常亲力亲为,以至于累得缓不过劲。
等他们长到能脱开手了,阿简亦已经无需“一位母亲”时时照顾了。
她错过了他最需要母亲的那几年。
直到阿简八岁那年,父亲操练兵士不在京中,阿简突发重病。
国公府里吓得手忙脚乱,管事来寻她,她赶紧来了,日夜不眠地守在病榻前。
那也是自阿简离开她后,她仅有过的抱着他、安抚他的机会。
身为母亲,她亏欠阿简的太多太多了。
回忆起从前事,徐缈深吸了一口气。
倘若山雨倾盆,她还舍得再一次放开阿简吗?
刘娉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
徐简重新请两人进到花厅,又让人打了水来。
夏嬷嬷来伺候她们净面。
她一直在偏厅坐着,并不知道这里状况,夫人先前更衣去,她想跟着,夫人也没让。
以至于,她此时吃不准这三人究竟谈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倒是辅国公,依旧淡淡的,情绪内敛着。
“时候不早了,”徐简道,“等下送你们回去。”
“离得近,让底下人送就是了,你别辛苦这一趟了,”徐缈摇了摇头,“外头水气重,我看着半夜大抵要下雨了。”
“不打紧。”徐简道。
徐缈却很坚持:“父亲那一身伤病,每逢雨天就不舒坦。你还年轻,现在觉得能忍受,等你到了他那般年纪就知道苦了。到时候,你站不起身来,苦的不还是郡主吗?”
徐简垂了垂眼。
他难得在徐缈跟前语塞。
关于这一点,他想,徐缈与林云嫣应该很有话讲。
一想到林云嫣那横眉一竖的样子,徐简没忍住呵地笑了声。
徐缈看在眼里。
这是今晚上,她在阿简身上看到的唯一一个打心眼里冒出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