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雎看着太子,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咳嗽两声,一派老态龙钟的模样。
芈横叹息道:“老令尹大才,还望保重身体——本太子日后登上大位,还等着令尹为芈横看管大楚江山呢。”
看着太子脸上的关切,昭雎心中暗笑,装模做样地摇了摇花白的头,嘶哑着声音道:“太子有这份心,老臣便知足啦!”
“若太子真能顺利登上王位,老臣便能安心去了……”话音刚落,昭雎又一副自感失言的样子,赶忙道:“呃,老臣口无遮拦,一时失言——太子恕罪!恕罪!”
太子芈横一怔,脸色不太好看:“老令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乃大王嫡长子,难道即位不是顺理成章吗?”
昭雎连连叹息,也不说话。
直到芈横火冒三丈、再三逼问,昭雎才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耿直’地说道——
“如今秦魏韩三国同盟伐楚,大楚上下一片人心惶惶……但说不定,就有那么一个楚国人,在心中正窃喜哩!”
芈横早就被昭雎撩拨起了怒火,听了这句话,更蚌埠住了:“谁?老令尹但说无妨!”
奶奶滴。
大楚国难当头,还有人敢窃喜?
昭雎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太子要小心啊——小心曲阳侯!小心他借着三国伐楚的机会,一举执掌大楚的兵权!小心他在民间的威信呐!”
曲阳侯?
王弟芈良?
芈横皱了皱眉毛,脑海中浮现出那已经许久不见的王弟的模样,一时间不太信服。
我家王弟,多么老实啊!
还是熟悉地胸无大志、熟悉地惫懒……
云梦泽会盟之后,王弟往封地里一钻,任凭什么大事儿发生,也不曾露面……真是让芈横松了口气,放心极了!
再联想起当初对熊午良那一闪而过的杀心……芈横还时常觉得愧疚呢!
我王弟那么与世无争的人,我居然还一度对他起了杀心?
玛德,我还是不是人啊?
半夜醒了,都得打自己一巴掌!
“曲阳侯不问政事,明显一副退隐的模样……”芈横皱着眉毛说道:“老令尹虽然一向神机妙算,但这次,怕是有些危言耸听吧?”
昭雎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非也,非也!”
“曲阳侯回归封地不假,却一直把持着平南剑,不愿交还给大王。”
“那日进斗金的商坊、商港,也没有上交国家的意思。”
“如此看来,他还是有私心!”
“安知曲阳侯回到封地,不是以退为进?”
昭雎顿了顿,又郑重地说道:“就算曲阳侯忠心耿耿……等到几十年后,曲阳侯也老了、死了……他的继承人也同样会忠心耿耿吗?”
“我看,谁也不敢保证!”
“等到熊午良死了之后,小曲阳侯继承了他的财力、军力、名望……若是心存歹念……啧啧。”
“当初赵叔带、魏犨、韩武子……侍奉晋国,也同样忠心耿耿……后来又如何?”
昭雎口中的‘赵叔带、魏犨、韩武子’三人,正是赵魏韩三国的始祖……都曾是晋国的大夫。
他们的后裔,在经历了数代人的传承之后,势力越发坐大——最后,便爆出了著名的‘三家分晋’。
晋国由此灭亡,赵魏韩三国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
此刻,昭雎用‘赵叔带、魏犨、韩武子’这三人来形容熊午良……就如同后世说得‘这货像司马懿’一样,是极其严重的政治诅咒。
昭雎最后满怀恶意地补充了一句:“就凭曲阳侯麾下那一万铁甲武士,日后若生起乱来,岂不是大大的麻烦?”
芈横呼吸一滞。
想到熊午良麾下的曲阳新军,也不免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沉默了片刻之后,芈横有些艰难地笑道:“王弟……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老令尹未免想得也太远了吧?”
昭雎严肃道:“不谋万世,何以谋一时?慎之!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