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宏的嘴角微微抽搐,突然发现自己跟这位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走得太近,或许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朝廷在国债上如此进行暗箱操作,特意安排一位重臣将国债认购的标准提高,本质上就是一次造假。
既然是要造假,那么就不适合将这个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别说是圣旨和密旨了,知情方都不合适将事情公开,最好的效果是不牵扯到皇帝。
结果呢?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最宠信的是内阁首辅万安,万安又是百官之首,而皇帝想要通过发行国债募集资金开采吕宋金矿已是人尽皆知。
偏偏地,整个事件由内阁首辅万安出面,已经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结果何乔新竟然临时变卦,现在更是在这里无耻地装糊涂。
费宏不知道何乔新是真蠢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此次的举动不仅彻底得罪了万安,而且很可能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虽然老夫这个做法会得罪万安那个老匹夫,但老夫为官几十载从不取民利一文,清者自清,何惧乎?”何乔新轻呷一口茶水,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若说他最大的倚仗是什么,那么便是从来没有贪墨银两,所以心里根本不担心都察院会查到自己头上。
“老爷,大参已经取来了!”管家接过送来的野人参,便来到何乔新的面前进行汇报。
在现行的大明官场规则中,虽然这对人参价值千金,但这是他人所赠,且何乔新并没有跟对方产生直接的利益交换,所以算不上是受贿行为。
其实到了何乔新这个层次,地方上的官员未必追求投资回报,更多仅仅重视这一层关系。
对一些封疆大吏而言,亦或许是身居漕运总督或盐政转运使等肥缺的官员,只要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便已经是最好的成果。
何乔新早已经不胜腰力,便大手一挥地向费宏赠送人情道:“宝参配英才,一会你给子充带走!”
“司寇……”
“子充,难道老夫的礼都不肯收了吗?”
“恭敬不如从命!”费宏很想拒绝,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且容易得罪这位刑部尚书,只好选择接受道。
只是他的心里已经高兴不起来,原以为自己抱了一根粗大腿,但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
除非弘治帝突然间驾崩,不然何乔新这般跟皇帝叫板的做法,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呢?又怎么能够成为自己仕途的倚仗呢?
正是如此,他知道这一对野人参哪怕现在收下,亦得回去跟自己岳父商讨一个能够妥善解决的方案。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刚刚院子外面还有一点光亮,但眨眼间便暗了下来,而整座宅子亦是亮起了灯火。
费宏哪怕已经进入翰林院四年之久,但现在终究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所以在一些事情需要向前辈们请教。
他原本过来是有事向何乔新讨教,譬如现在皇帝用人更重视实干型的官员而冷落翰林官,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只是经过刚刚的事情后,他整个人已经心不在焉。
两人聊了一些没有营养的事情后,费宏得知又有重要官员前来造访,便识趣地带着昂贵的野人参离开。
“对了,你老师的宅子最近因何动静这么多呢?”何乔新突然想到什么般,显得疑惑地指着隔壁询问。
成化二十三年的主考官是内阁大学士尹直,而费宏正是当年的状元,所以这是一份很铁的师生关系。
只是尹直在主持那一场会试不久,遭到以徐溥为首清流官员的轮番攻击后,最后明智地选择了告老还乡,离开了京城的是非之地。
虽然人已经离开京城,但在京城置的产业并没有变卖,而当初尹直所住的宅子恰好在何时新的隔壁。
费宏跟尹家的关系维持得很好,当即便透露道:“老师已经无心仕途,加上现在京城的宅子逐年下跌,所以刚刚已经卖掉了!”
“卖了?多少银子出售的?”何乔新颇为意外,便好奇地打听道。
费宏轻轻地摇了摇头:“具体多少银两倒不清楚,只是听尹家二公子透露,此次是以市价八成才勉强脱手的,现在的豪宅不好卖!”
原本修建北京外城的计划被叫停,加上朝廷近些年的财政一直不富裕,所以京城的宅子水涨船高,黄金地段的宅子更是成为稀缺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