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出门匆忙,并没有戴上惯常的帷帽。
此时,那双墨画般的双眉不禁颦起,尽管在极力忍耐着,还是从神色中透露出了一股愤愤恼意。
见陈珩看过来,卫令姜冷冷与他对望了一会,但还是禁不住那双渊暗似眸子的打量,闭了闭眼睛,又深深吸上口气,然后继续不甘示弱的瞪了过去,寸步不让。
“伱问我打算,师姐打算要我怎么做?”
最终,还是陈珩先敛下了眸光,垂睫淡淡道:
“向五光宗、神火崖这些宗派去揭发吗?揭发怀悟洞主私通天魔的罪证?你我都并未有铁证,那两颗鹤胎丹显然也并做不得数,倒时只怕还会被反咬一口。”
“况且——”
他说:“就算是有,那些大派又凭什么来信我?”
乾坤一浑清浊气——
气离清浊割,元开天地分。
除却最本质的“元”外,十二万九千六百万种灵气,绝大多都存着清浊之分。
玄门的道法神通大多取自阳清气象,而魔门的玄功也同样循着清浊之辨,往往只撷阴浊之理。
一者阳清,一者阴浊。
这九州四海的玄魔,从道书上的言论来划开,似是便是此处分别。
玄门中人或许因阳清气象的掏染,大多都能秉承扬善向道的心肠,但也并非个个都是光风霁月,金玉其质,是绝了六欲、断了七情,无有凡念挂碍的无己至人。
而魔宗众人,虽大多也因阴浊之理的参习,心性极度的尊胜敬己,其种种玄功和神通,也因此缘故,看旁人眼中颇是血腥狞恶。
但能降服心中魔,踏碎窠臼的人杰,也绝不罕见,尤其是魔道六宗内,更是比比皆是。
玄魔之别,不过一清一浊。
陈珩不会将自身家性命赌在这些玄门正派上,指望他们能降恶除魔,斩了怀悟洞主。
若是说起玄门,玄真派同样也是正统的玄门宗派,甚至隐隐还有风闻,说这门派是玉宸派下辖的数百道脉之一。
而派主艾简,更听说是玉宸派的真正弟子,是切实拜入了山门,得传过真法的。
但玄真派中的种种行事,恐怕也并不见得是正大光明。
……
“我……我没有要你向五光宗揭发的意思,他们也并不会信你。”
卫令姜一急:“我只是……”
话到一半。
便再也说不下去了,然后便没了动静。
她想问自己与他好歹也是历经过生死……你便是如此薄情冷性,对除自己之外的一切都能够不闻不问吗?
但在话到嘴边时还是轻轻咽了下去,只剩默然无言。
她这只是一具灵身,此番前来南域,也只是为了降服恶嗔阴胜魔而已,好断绝艾氏老祖的隐隐的算计。
灵身而已。
就算死了,也不会危及自己在“九皇常阳金阙”洞天中的真身。
这样一来。
又哪算什么历经生死……
更何况。
两人之间,或许在陈珩看来,本就是道左相逢罢了,以他的寡淡性情而言,只怕根本不存着什么所谓情谊。
“……”
卫令姜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再开口说话,神色也倏忽淡了下去。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无名火起,又在短暂的沉默后,忽然冷却了下去。
真身已采集了十三味大药,行将凝丹了,只待功成后,就能龙虎交汇,成就金丹至境了,而往往在凝丹前,便会有种种内魔来搅乱心境。
卫令姜心想。
自遇见陈珩后,这种隐隐的,之前从未有过的心绪,或许便是内魔了吧。
……
“正心难定,复性不宁,这便是内魔的阻道妨碍么?”
她无声叹了口气,微微闭了闭眼。
待得几息过后再睁开时,心底所有的杂念思绪都被一斩即灭,眼底只剩下往日平素的淡静和疏离。
她平平看向陈珩,欲要跟他达成一桩交易。
毕竟此行是特意为了除去恶嗔阴胜魔而来,那自然,便是尽可能的要达成此意。
而若想除去那魔类,陈珩的“大无相常境真炁”,便是必不可少的。
以他的真炁,辅以道君赐下的那张“万里照见符”,卫令姜仅是心念一转,便得出了个方略。
但卫令姜还未来得及开口。
陈珩只是定定看了她一眼,便打碎了她的所有平静和镇定。
像一块猝不及防的山顶坠石。
轰落出四溅的水花……
“师姐觉得我是在急着赶你走,未免也太过薄情了么?”
陈珩低眸,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