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士昂的臂伤是穿透性的,恢复起来本就不易,更何况他一直未能做到安静休养,此刻褪下衣袍,解下伤布来看,只见伤处依旧在渗着粘稠的脓血。
如此伤势,所幸如今已近冬至,若是换作炎炎夏日,莫说手臂不保,便是性命安危恐怕也成问题。
段士昂从昨日出城一直忙碌到现下,尚未来得及换药,此刻那郎中替段士昂清除去伤口表面的脓血与溃烂黏连,取出一瓶伤药,正要为段士昂敷上时,却被段士昂身侧的副将拿剑鞘拦下了动作:“慢着,谁准你擅自为将军用药——”
看着那未出鞘的剑,郎中手上一颤,神情有些不安。
“梅义,不可对大夫无礼。”在清理伤口的过程中疼得面色发白的段士昂微微转头,吩咐道:“请连医士过来。”
那副将应声是,收回动作,往帐外走去。
范阳王看起来有些不解:“士昂,这是……”
“王爷有所不知。”段士昂语气平静地道:“属下的伤一直是连医士在医治,连医士曾有叮嘱,凡涉及用药,都需经过他确认,以免药性有冲突的可能。”
这自然是最体面的说法,未曾将戒备疑心在李复面前明言。
李复已经暗暗冒了层冷汗,面上却赞成道:“谨慎些是好事,士昂命贵,是断不能出差池的!”
连姓医士很快被带了过来,他仔细查看罢那名郎中带来的伤药,神情却逐渐惊讶,末了,双手将药奉还,问道:“敢问您可是姓夏?”
那郎中忙应:“正是。”
“早就听闻洛阳城外有一夏姓名医,擅医刀伤……只是一直未能寻见!”连医士深施了一礼:“失敬了。”
所以,这伤药并没有什么问题,且配药的这名郎中是极难寻的良医——
段士昂了然,复看向范阳王:“叫王爷费心了。”
范阳王摇头,叹道:“唯有士昂快快好起来,本王才能安心呐……”
连医士在旁帮着那名夏姓郎中一同为段士昂上了药,仔细缠裹伤处,末了又将段士昂的手臂固定住。
做完这一切后,夏郎中为段士昂开了药方,连医士看罢,拿着药方告退,亲自为段士昂抓药煎药去了。
这期间,有人来请示段士昂军务,段士昂刚换罢药,一时疼得难以动作,便由他身侧那名副将代为前去处理。
范阳王向夏郎中询问了段士昂的伤势情况,百般叮嘱一定要将段士昂的手臂医好。
夏郎中则反复交待:“最紧要的便是多加休养……”
段士昂从夏郎中的话中听出了两分治愈的希望,待夏郎中的态度也缓和许多,道:“待此一战结束,一定听从大夫的交待好生休养。”
无论如何,今夜此战,他是一定要去的。
但伤口被清理后,钻心的疼痛感让他冷汗淋漓,这种胸中藏有万千杀气待发,身体却不受操纵的感觉让段士昂心头升起几分焦躁,一时皱眉隐忍不语。
范阳王看在眼中,脸上俱是关切与不忍,于是向那郎中问:“可有缓解疼痛的法子?”
夏郎中斟酌着道:“若将军着实疼得厉害,或可试一试针刺穴位之法。”
心中焦灼,急于从这误事的疼痛中摆脱的段士昂闻言扯下身上披着的外袍,道:“有劳大夫施针,只要不妨碍行动即可。”
夏郎中应下,遂将银针取出。
段士昂虽被疼痛左右,却依旧谨慎地看向那一排银针,银针见毒多半色变,而那一根根银针新亮银白,并无异样。
段士昂遂盘坐闭眸,让对方施针。
随着一根根银针刺入肩臂各处穴位中,段士昂果然觉得疼痛感麻痹许多,紧皱着的眉心慢慢得以舒展。
这时,跪坐于段士昂身后的夏郎中取出了最后一根长针,抬手,便要刺向段士昂的后颅——
而就在他手中长针即将接触到段士昂的后脑时,段士昂蓦地睁开眼睛,以左肘飞快击去,旋即起身,抬腿扫向那名郎中。
郎中手中那根格外粗长的长针飞落,人也被踹飞出去,撞倒了矮桌,打翻了上面的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