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时之间,太玄京中浪潮涌动。
那善堂之前有许多百姓聚众高呼,要还这件事一个公道!
此事在玄都中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枢阁次辅大人盛如舟府邸。
盛如舟眉头紧锁,坐在东堂上首。
盛府东堂之内,除了盛次辅之外,还有身穿黑衣,原本威势勃勃,此时却气息萎靡的元神修士楚神愁,他脸色阴郁,眼中隐隐有疲乏闪过。
除了这二人之外。
盛姿正低着头,面色煞白一片,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事……竟然起了这等大风波。」
盛如舟望向楚神愁,语气中带着些怒意:「我看这陆景平日里心性沉稳,待人处事也颇知分寸,说起话来也颇知礼数。」
「可如今,他竟然佩剑而去,杀了许白焰,那檄文已经被书楼士子传遍了玄都,尤其是那一句「野夫路遇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更是被许多书楼士子奉为圭臬,就连太枢阁中也有人在说,能够说出这般话语的少年,绝不至于无端杀人此事必有蹊跷!」
「神愁!白焰是我引荐给你,我本不该疑他,只是事已至此,我仍然想问一问,你对陆景所写下的檄文中所言,究竟……」
盛如舟不曾多言,只是眉头却仍然紧皱。
他眼中也有许多疑惑。
许白焰与盛姿交好。
盛如舟一直觉得许白焰身世清白,早在许白焰还是孩童之时,盛如舟就已经见过他许多次。
即便也曾疑心许白焰与苏照时、盛姿、安庆郡主之间的友谊有些功利成分。
可又因许白焰面对盛如舟、楚神愁这般的大人物,不像在陆景身前那般有所松懈,全力掩饰之下,盛如舟也并未过多在意。
而且在盛如舟看来……许白焰天资不错,又有一颗向上之心,便是有些功利成分在,又能如何?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盛如舟久在朝中,也知晓如果始终没有些功利之心,反而有更多的蹊跷之处。
正因如此,他才会将许白焰引荐给楚神愁。
此时的盛姿仔细听着,神色却晦暗异常。
楚神愁沉默不语,并不回答盛如舟的话。
「我已派人去查了。」
盛如舟手指轻叩桌案,道:「早在这善堂立起之时,我便已经派人去查过,神愁你甚至亲自去护送过两批孩童,那时善堂中还未有那么多大府子弟。」
那时的善堂绝无任何问题,若是成恶,也是在这之后。
「如今仔细想起来,因为这许白焰是我等身边之人,我等俱都太过信任,后来反而有些疏忽了,便不曾再仔细探查!」
盛如舟说到这里,又不由叹了口气。
「若是那檄文中所言之事属实,魏玄君距离太玄京太远,安庆郡主偶尔回来一遭,倒也无妨。」
可是你、我、大柱国府与那恶事也有许多责任,若非那许白焰是你的弟子,若非那许白焰经常出入大柱国府与我盛府,也不至于太玄京中许多双眼睛总是略过那善堂,让那善堂竟然安然开了数年!」
盛如舟说到这里,有些烦闷的闭起眼睛。
陆景那一篇文章他也看了,字字带杀机,句句带不平,哪怕是盛次辅这等处变不惊的高官,见了檄文都不免心有恻隐!
盛如舟说了许多话。
一直沉默的楚神愁终于看向盛如舟:「盛次辅,想来你也与我一般……已然有了答案。」
原本始终情绪低落的盛姿听到此言,突然抬头,目光看向楚神愁,眼中隐隐带着些哀求。
楚神愁自然注意到了盛姿的目光,叹了一口气。
盛如舟却点头说道:「九先生前来阻你,就已经证明许多事。」
楚神愁沉默一番,这般强横的元神修士此刻却神采萎靡:「九先生一身气血重如泰山,他之所以断臂也是为世间公道,他来拦我……」
盛姿深深吸气,不由颤声问道:「父亲……你是说一直以来,白焰都在与我们逢场作戏?」
盛如舟和楚神愁对视一眼。
这许白焰伪装的天赋用「绝伦」二字来形容,都绝不过分。
平日里一言一行,甚至瞒过了他们,想要瞒住几个自小长大的年轻男女,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知,陆景是如何得知的?」盛如舟目光灼灼:「陆景知晓此事,却不去报官,而是以手中之剑取一个公道,这在朝中许多人眼中,不妥。
太玄京不同于那些贫弱的道府,尚且有京尹府、有大理寺、监云司以及……太玄宫,有法理在此!
「他如果报官此事必能水落石出,许白焰也必将身死,他又何至于这般极端?这样一来,他反倒又多了许多磨难。」
楚神愁侧头想了想,突然想起年少的自己,想起自己少年时,空着双手入野山,凭着不过日照的元神,打死作怪的虎妖,将那伥鬼打的魂飞魄散!
那时,他发现虎妖、伥鬼,也不曾报官,因为若是报官了,那贫弱县城至多是赶走虎妖,已然死去的人们,死就死了,得不到公道。
正因如此他杀了虎妖之后,伤痕累累之余仍然将那虎妖尸体拖回县城中,就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个公道。
妖类食人,便要以命偿还,也要让县城中的人知晓,他们是死在这个虎妖嘴中!
「若是陆景报官,乃至在人潮涌动之地揭露此事,此事影响仍然远远不足与现在相比。」
楚神愁道:「为了玄都安宁,京尹府、大理寺又会如何处理?」
盛如舟思虑片刻道:「许白焰必然身死,槐帮也会死人,可为了玄都安宁,这件事必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从漩涡变为湖面上的涟漪,就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