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日过后,荆州总管府下便开始官民复工,百业复产,一些远道而来者也都陆续的告辞离开。
不过来自江陵的使团,李泰还是盛情将他们挽留下来多住上一段时间,自己虽然没有时间亲自陪同,但却吩咐府员们给他们安排丰富的活动项目。
“诸位请看,此间便是荆州府学。馆阁落成以来,州郡选募诸方学子入此受学,凡总万余员众于此知经明义、识文通理……”
随着荆州总管府辖区越大,荆州府学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在城中已经是一个让人难以忽略的建筑群,许多江陵来人也好奇这一片建筑群的功能,于是州府索性便安排人员陪同游赏并作出讲解。
“北人或也知学?”
当队伍中有人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顿时引得整个游赏队伍众人都笑起来。讲到骑射武艺,南人或许不精,可若是讲到治学文艺,则就难免心生优越感。
听到这些笑声,几名作为导游的州府属员都忍不住面露愠色,但是有一名少年属官走上前来,不卑不亢的说道:“通常以论,北人确是寡于学术。尤其南阳此乡旧有名族不守乡业、弃土而走,以致此乡长年沦为蛮荒之野,民不知书、更不知学。
李大将军入治之后,深感乡德堕落、唯学能止,所以造此州学,邀民授业,学不必深,知义则可,乡情风俗,由此一改。固是不如南国专学精艺,但民智普开、各知所守,仰于李大将军恩庇,于此乱世之中尚可安居乐业。”
众江陵人士们听到这话,登时乐不出了,尤其当中便不乏被斥作不守乡业、弃土而走的故籍南阳人士,这会儿脸皮更是隐隐有些发烫。尽管当年做出这个决定的并不是他们,但也是他们的祖宗们。
“听韩郎声言语气,似乎并非沔北此乡人士?”
又有人望着这个少年属官笑问道,原本不怎么在意这个州府安排的小跟班,这会儿也正视起来。
韩勰尚未从维护州府尊严的战斗状态中切换出来,闻言后便也点头说道:“卑职本安陆人士,旧从亲长居在淮南。侯景作乱肆虐乡野,卑职乡居亦难幸免,亲人俱遭虐害,唯余一人得免,流落泽野幸得李大将军门下仁义师众解救,自此捐用军府,始知人间尚有尊严安乐!”
虽然还是在拿言语去刺这些江陵人士,但毕竟是自己身世相关,韩勰讲到这里的时候也不免声音喑哑、神情悲伤。
江陵众人听到这里,也都各露忧伤神情,无论他们身份如何,是否亲身经历,如今仍自贼势猖獗的侯景乱军都是他们这些南朝官民心中的痛。
几个在江陵身居官职者听到韩勰自陈是受到了李大将军的解救庇护,心情也不由得变得复杂起来。他们或许能力并不怎么样,但还拥有着基本的道德和是非感,本国子民遭难却要靠他国大将解救保护,这无论如何都说明了国中上位者的庸碌无能!
韩勰倒也并没有继续深挖这个话题来刺激这些江陵来客,在打击了这些人的轻视傲慢之心后,便又与几名州府同僚引领他们在府学中游赏起来。
抛开州府的治学水平高低不说,这学馆环境是真没得说。
府学本身占地面积极大,各种形式的建筑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其中,府学中有铺的平整的青砖路面,馆阁院落之间还有一些花圃、果树、竹林等园林景观可供学子闲来游玩休憩,就连他们这些访客流连此间都不免心旷神怡。
南朝社会本身同北朝相比是非常的城市化,城中不只有官衙府署、官员权贵的住所,还有许多市肆邸铺、小民屋舍。
因此包括建康、江陵在内的许多大型城邑,城池通常拥挤不堪,规划也杂乱无章,所以城池中心地带这样一大片的土地本身便有着非常大的价值,或是什么权贵官邸,或是皇家游园,鲜少会用作此途。
南朝武帝萧衍、如今的傀儡皇帝萧纲和坐镇江陵的湘东王萧绎,本身各自便都标榜好学礼贤,各自也都收容一批才士在自己身边修书治学、谈玄论道。
姑且不论他们的学术研究之路有没有走偏,他们所营造的这种好学论道的学术氛围是让很多南朝人士都非常享受的。
所以当见到荆州总管府对于府学建造的这样用心,这些江陵人士在意外之余,也都对此间的统治者暗生好感和好奇。
一行人游赏一番后来到一座花园小亭中略作歇脚,突然有一名江陵人指着亭上的柱子惊声道:“此间竟也宣讲《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