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激烈的战场上,交战双方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到西面沟谷中渐行渐近的马蹄声,只与眼前的敌人奋力搏杀着,竭尽所能的要将对手置于死地。
讲到武装水平与军容气象,作为进攻方的贼军整体上跟广武城的守军还是有着一段不小的差距,除了那些豪酋本部的精锐部曲,许多的胡卒装备都很低劣,有的甚至只是挥舞着木杖石矛就冲杀上来。
但除了数量更多之外,这些胡卒们还有一点让人不由得心生凛然,就是周身上下洋溢的那种悍不畏死的亡命徒气概。
他们当然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很清楚自身的处境。那些部落中的壮卒还有各自的酋长渠帅给物供养,他们却是没有。
只有攻克眼前这座城池,冲入城中洗劫一通,他们才能获得足以生存下去的物资。可若是攻不破城池,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在这残酷的寒冬、漫长的归途,那些酋首们是绝不会将珍贵的物资施舍给部族亲信之外的人口。
基于这种无数处境类似的人用生命唤醒的觉悟,那些胡卒们每临战阵便亡命进攻,退则必死、进则还有一线生机。
那些部族豪酋的亲信人马自有一定的武装基础,体力、士气等各种状态也都有所维持,再加上那些外围的炮灰卒众们对敌军的体力消耗,再投入作战中时便享尽优势。
面对这种比敌人还要更加的视己方人命如草芥的对手,广武城守军们也是苦不堪言。
但见贼军种种两败俱伤的亡命打法,他们也自知这些敌人们全无仁慈可言、对待敌人只会比对自己更加残忍,所以也只有奋力干掉眼前的敌人,才是唯一的生机活路。
原本在贼军坚持不懈的进攻下,城墙外的那一层冰壳都已经破碎脱落,露出了土夯的城墙本体。可是随着城头上的厮杀越来越惨烈,城墙外壁又渐渐的蒙上了一层血色的冰霜,当中还封结着一些毛发与皮肉碎屑,让人瞧去只觉得触目惊心。
最先发现敌方援军进入战场的,是那些仍留在几处谷口警戒的贼卒。
虽然大部分兵力都已经投入攻城作战,仍然留守的早已经是阵不成阵,但总算是还能充耳目口舌之用,发现了敌方的动态后便即刻奔走归告本阵,并有一部分贼卒仍留原地,退至拒马防线后方,举起长枪打算对距离越来越近的地方援军稍作阻遏。
这些援军将士们抵境数日以来,一直都在针对敌军斥候进行围堵截杀等小规模战斗,眼见到贼军长驱直入的围扰广武城,心中也是渴战不已,终于等到大都督下令参战,心情自是激昂有加。
“狗胆贼子,竟敢阻拦!死罢!”
随着前方兵长一声怒吼,前方队阵中弓弩齐射,直将仍留原地打算抗拒的贼卒射杀成刺猬。并有臂力雄壮者挥舞着马槊将那单薄杂乱的拒马或是挑飞、或是砸断,让后路人马得以畅通无阻的冲向战场。
“总算是出现了……”
正在阵中督战的刘阿七眼见到敌方援军气势汹汹的自谷口冲出、快速的逼近战场,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以期绷紧的心弦稍稍松弛下来,心中默默祷告几声,旋即便大声下令道:“鸣金收兵、列阵迎敌,长枪作前阵、弓兵居中……”
在刘阿七的呼喝指令下,战场上的贼军诸部也都快速展开了战术调整,不再恋战于城墙一线,趁着敌方轻骑尚未抵达战场,纷纷撤下向中军大纛处靠拢。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遵从军令,那些作为炮灰消耗品的胡卒们就完全不理会后方在传达怎样的军令。
他们凭着一腔孤勇,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才好不容易踩踏着同伴们的尸体登上城头,随时都有可能攻破城墙上的阻截,将城池彻底给夺下来,怎么舍得就此放弃!
但这一部分胡卒本就不属于中坚主力,他们撤退与否对于接下来的作战也没有太大的影响,留在城头上继续攻城还能继续给城中守军施压,避免他们内外呼应。
率先抵达战场的自然是轻骑部伍,作为先锋将领的李雁头眼见贼军还在仓促结阵,当即便下令向敌军阵势发起冲锋。
上千名轻骑士卒们贴着敌军阵线驰掠而过,手中骑弓频挽,足足半胡禄的箭失被抛射进了敌阵之中。
本就尚未阵列扎实的敌军战阵顿时变得有些混乱,更不乏胆怯胡卒直向阵内退缩而去,使得这军阵战线如狼撕狗咬一般参差不齐。
“入阵、杀敌!”
眼见到贼军军阵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李雁头也当机立断的抓住这一机会,抓紧了马槊率先向敌阵侧翼一角冲杀进去。
他手中马槊宛如出洞的蛟龙一般,阵中敌军虽也挺起长枪打算刺杀反击,但那枪刃还未及对方毫发,自身已经被槊锋刺穿砸飞。
长大的马槊在敌阵中上下翻飞,那无坚不摧的锐锋生生开辟出一条宽达数丈的血肉道路,在后方人马的衔尾贯穿之下,敌阵这侧翼一角被从本阵中生生分割下来,足有数百名胡卒被逼杀出来。
这些胡卒们身不由己的被迅勐冲锋的轻骑裹挟出来,眼见到与本部大队人马距离越来越远,心中也是惊慌有加,正打算拼了命的向本阵靠拢,那一路轻骑却又去而复返,利刃削刺着他们的躯体,铁蹄直从他们身上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