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韶的死,在两日后顺利结案。
郡守发布的告示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杀人行凶者乃是那个叫做刘枫刘望川的人。
这个人因为江山评未能登台,便怀恨在心,伺机在深夜潜进江山楼青云阁许韶的房间,将许韶杀死,又碰到了前来问安的何掌柜,为了不使自己暴露,便再次暴起行凶,将何掌柜也杀死。
为了嫁祸他人,便在屏风上留下了那句话,只是心神不宁,慌乱之下,没有写全,被人惊走。
竟灞南城郡守田寿抽丝剥茧,全力侦办终于将事情的真相查的明白清楚。然刘枫唯恐惧,又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便在事情即将败露之时,畏罪自杀。
所幸天理昭昭,朝廷天威不可侵犯,现已将所有事情查明。
证据确凿,不容置疑。
南漳苏凌全力配合郡守衙门侦破凶案,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故无罪释放,恢复清白。
告示一出,这许韶之死便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百姓谈资。
深信不疑者有之,言说刘枫在江山楼便振振有词,还煽动人心,混淆视听,如今伏法,乃是大快人心;半信半疑者有之,却也怕祸及自身,三缄其口;半字不信的更有之,皆说此乃推脱之词,许韶之死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这其中的真相必定错综复杂,关系着朝堂上的一些实权人物的切身利益,故而才找了一个替死鬼,草草了事罢了。
只是,那刘枫却是死便死了,倒也活该如此。
许韶毕竟是一时大儒名士,他身死这件事,毕竟算个大事,郡守奏本直达天听。
然而所定罪犯和最后结案的陈词,无论是司空府、渤海、抑或者清流一派,皆在此事上出奇的一致,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要求严加察查,更是达成了微妙的默契,一直认为此案已然真相大白,就此结案便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在这件事上,吵了争了数年的朝堂各派,少有的意见一致,一片和谐。
清流派更是严令天下学子,不得妄议此事,否则必将严惩。
一时之间,整个大晋王朝口径统一,这案子便是真真正正的画上了一个句号。
只是这许韶,生前便是大儒名士,死后更是极尽哀荣,朝廷派了天使官,驾临灞南城,当着天下学子的面亲自吊唁,更是追赠儒门风骨四字。
许韶出ˇ殡那天,更是万人空巷,更有朝廷派来的举足轻重的太学才俊抬棺扶灵。
灞南城内的中心大街之上,许韶灵柩所到之处,白色招魂幡上儒门风骨四字迎风招展,格外的刺眼。
所行一路,儒生学子呼啦啦的跪倒一片,更是悲声大方,恸哭震天。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江山评这一盛会,苏凌那赤济二字,竟然成了字字千金的荣耀,那可是许老夫子生前最后的赏识。
作为许韶生前最后的青眼抬举,苏凌也“荣幸”的成为扶灵的一员。
只是苏凌可从未觉得自己荣幸,倒觉得这场面越是弘大肃穆,越是写满了荒唐和可笑。
他心中这样想着,但表面之上却不能露出半分。
其实他也倒是挺感激这个死鬼许韶,生前最起码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他声名传扬的功劳当然还是要记在这死鬼头上。
想到此处,倒也真真掉了几点泪出来。
杜恒以为苏凌是真的伤心,见他掉泪,未免也伤心非常,这兄弟果真是个实诚的主,咧着一张大嘴,呜呜嚎个没完。
他这模样,倒真让有些不明所以之人以为许老夫子风骨果真不虚,连这样的粗糙汉子都能哭得如此心碎。
试问几人可以做到?
只是他那声音实在难听,最后苏凌实在难以忍受,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两脚。
杜恒这才发觉苏凌早就不哭了,便是连泪痕也没有半点,便疑惑的问道:“我以为你伤心呢,怎么着也得配合一下不是。”
苏凌低声道:“你要是真配合我,便抽空溜到厨房给我找几颗辣椒来。”
杜恒虽不明用意,还是趁人不备,溜进厨房拽了两三颗干辣椒出来,拿给苏凌。
苏凌用长袖遮了脸,拿着辣椒在自己的眼上一阵乱抹。
长袖放下后,再看苏凌,两只眼睛红肿无比,鼻涕眼泪如断了线一般剌剌直流。
再加上苏凌那被辣到五官扭曲的表情。
除了杜恒,皆以为苏凌知恩不忘,这哭得样子,着实痛断肝肠,让人心生敬意。
杜恒满头黑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苏凌便用手甩着鼻涕眼泪,便道:“你懂个什么,我不这样做,一会儿大街上的人看到我一滴眼泪也没有,岂不是有点实在不像话么。”
杜恒闻言,大嘴一咧,嘿嘿大笑起来。
这笑声惊动了扶灵的众人,皆侧目而视。
很多人心下奇怪,方才这黑糙汉子还哇哇大哭,这会儿怎么笑的如此大声。
早有自作聪明的人开口道:“这个黑汉果真挚诚,先哭后笑,定是悲伤过度,精神恍惚所致。”
又是一片嗟叹感慨。
丧事在一片沉重笙乐中庄重结束。
只是时光漫漫,过了一年之后,谁又能想起灞南城外,黄土岗上那座孤坟呢?
人都是一时感性,记打不记挨的主。
当夜。
一处酒楼之中,袁戊谦和沈乾、田续一干人等都坐在那里,桌上的好酒好菜似乎一点未动,脸上都有些焦急的神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沈乾、田续还算沉稳,那袁戊谦便不行了,彷如卧不稳的兔子,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又站起身来,来回的踱着步子。
沈乾皱着眉看了他几眼,料想这是自己亲戚,若出言说他几句也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