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留哥恨恨地摸着腰带,想要再找个什么东西扔下去,却听身边侍从连声道:“辽王,还有骑士来报信!说不定有转机!”
耶律留哥猛抬头,果然又见数骑鱼贯而来:
“那郭宁转而向北,贯入了耶律统古将军的队列,统古将军与之厮杀,一合就被杀了!”
“辽王,著拨将军眼看队列将散,亲自提兵去救,结果半路撞上纥石烈德麾下的勇将刘子元,被刘子元生擒了!上京之兵、肇州之兵,已经从北而南,直冲入来了!”
耶律留哥只觉得手脚发麻。
他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可战场上,哪有不可能?
契丹军从广宁府长驱直入,赶到咸平府以北,本打算轻轻松松吃一块肥肉,待到上京的兵马出现,将士们的士气已受挫动,是靠着耶律留哥的反复鼓励,才打起精神坚持厮杀。
整整三天里,契丹人两面迎敌,厮杀不断,就算是铁打的将士也会疲惫。定海军的骑兵养精蓄锐许久,又忽然出现在重兵防卫的内圈,横冲直撞……
怎么抵挡?就是挡不住,真没办法!
抵挡不住的时候,将士们会怎么想?
一处处的混乱,便如涟漪发散,波及全局,而当郭宁冲开了外圈对上京兵马的防备,整个北面的战局,就已经崩溃了!
耶律留哥抬头眺望远处,便听得处处山坡丘壑间,人声呼喊如沸,而己方的一座座营地间,一个个重兵占据的山头上,处处林木动摇,人影晃动,将士东奔西走,急如火烧屁股。
而在乱军之中,一杆红旗招展,一彪骑兵奔驰如电,正冲着耶律留哥所在的中军方向来了!
骑队里头,郭宁挥鞭一指:“众将士,随我来!”
将士们轰然响应。他们连续冲垮好几拨敌军,而己方的损失并不沉重,此时尚有四百余人挟弓挺枪,纵骑紧随在郭宁身后,人人士气高亢之极。
郭宁所部,此时还顶着大金国莱州定海军的名头,但他们已经不是通常的金军了。定海军中每一个骑士,也已经不是通常的金国武人。
金国对军人的培养,始终是个问题。
开国时那一代两代人的精兵猛将,其才能多半都来自于白山黑水间辛苦射猎的积累,顶多加上一些野蛮部落中口口相传的习俗。但随着女真人大举进入中原,这积累和传承,便成了无源之水。
到了熙宗皇统年间,随着完颜宗干、宗弼等上一代的武人陆续逝世,大金国已经面对着中层、基层军官的完全断档。熙宗为此甚是焦虑,遂开武举,以求保障军官的基本素质。
结果,到泰和年间完善的武举项目,除了射贴、射鹿、驰刺等基本内容之外,竟然只剩下了背诵孙吴兵法,而且,十条里头能答出五条,即为上等。
堂堂的大金国,本有横扫域中的兵法韬略,可自家全都忘了,竟要拿着汉儿的兵书凑合,本来就很可笑。而真正厮杀进退的精要,又岂止孙吴兵书所能涵盖?
郭宁在山东开设了军校,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只有通过军校的模式,才能将许多人零散的经验总结起来,将经验总结成原则,将原则完善成条例,将条例放在那么多久经沙场的将士面前,让他们评判、熟记、运用。
那些条例,很是繁琐,也无文采,讲的都是些事关将士性命的小事。
比如对着抛射的箭矢,该怎么躲避最有效?向敌冲杀的时候,长兵器如何刺击最容易抢先杀伤?两军交汇的时候,如何估算敌方的战术,以提前选用适当的武备?策骑冲杀的时候,擅长什么的人,适合处在第几个梯队?
郭宁直到去年还是个边疆小卒,他觉得自己真没有什么大才。他的同伴们,也大都是出身低微的下级军官,所以大家聚在一起盘算出的,无非是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