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在起兵之初,几乎能认识部下每一名将士,治下每一名官吏;后来做到一方之雄,巡行各地军政时也能将有能的文武部下一一指出,如数家珍。
随着军队规模不断庞大,他再怎么竭力去熟悉,一个人的精力总有限度。何况与军队伴生的勋贵、军户利益圈子,更已膨胀异常。但他可以确信,能有这等本事的,一定在前数年的风云激荡中建立名头,绝不可能是个无名之辈。
「确实是好手,也确非寻常小喽啰。早年在济南,你还夸奖过的。他们俱都机警,我估计,李云这会儿奔去三岔口,或能逮到些蛛丝马迹,却沾不到人。他们必已提前脱身。」
吕函说到这里,觉得浴桶里的水不似先前那么熨烫皮肤,便去到隔间拎了一桶热水,用水瓢慢慢打进浴桶里。
倒是房间里的气温一直暖和,可见沿着屋角蜿蜒过的铁皮暖炉很是管用。这种暖炉也是今年才流行起来的,用精铁打造成密封的管子,管子里注水,在隔壁专门的房间里,燃烧炭火或者煤块加热管道里的水,用来循环发热取暖。
好几个有大周官方背景的商行,正把这玩意儿作为力推的好物。据说今年寒潮格外冷冽,暖炉的生意一定很好。
吕函进出的转眼工夫,郭宁想到了她说的是谁。
郭宁把身体往水里沉得深些,慢慢地道:「……是徐文德,还有郭政吧?」
「正是。六郎,你的记性一直很好。」
郭宁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当年蒙古兵退走,在济南水寨聚众,然后唱做念打哄瞒了尹昌的两位,后来成了尹昌的心腹部下。这两人为官低调,没什么名头,所以能跟着民伕们北上,他们又尽有扰动人心的本事。对了,去年咱们去山东,你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私下当郭政是自家亲戚……」
郭宁忍不住笑起来:「怪不得,你出面查问什么,郭政不会瞒你。」
嘻笑了两声,郭宁忍不住拍一拍水,转为苦笑:「既然是这两人暗中操弄,那在他们身后的尹昌绝对脱不了干系。李云担心咱们的关中元帅牵扯其间,现在关中元帅被撇开了,可南京副留守又扯了进来!」
「扯进来的,恐怕还不止南京副留守。」
「还有谁?」
「徐文德和郭政在被尹昌纳为心腹部下之前,曾为严实效力,彼此关系莫逆。」
「南京路转运使也有份参与?」
「徐、郭二人此行,并未得严实授意。但据郭政说,严实一定是知道的。」
「哈哈,哈哈。」郭宁笑着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吕函:「李云在揪的这条线上,没有别人了吧?若再有别人,我心里憋屈。」
「这条线没别人了,可是,徐瑨手里还揪着更多的线。」
「老徐哪怕身在录事司,也不轻易得罪人。他就指望着李云暴躁生事,掩护他的私下动作吧。」
「这次你出征在外,朝野间不少地方都有古怪,每条线细查下去,都有长长的说道,徐瑨办事,大体总还妥当。」
郭宁连连摆手:「阿函,你不妨直接说吧,在线上腾跃的人物有谁?」
「具体的人名,你待会儿看我写的。眼下我确定无疑知晓的,职位在五品以上直至三品、在朝中或者南方边境掌握实权的,有十四个人。徐瑨查
问过以后,还能揪出更多。」
「他们这是串通一气了?为什么?想造反么?」
「不像是刻意串通,也没人想造反。不过,他们的想法,和你,还有北方三个招讨司的将校们不同。在他们眼中,你们关注草原的时间太久了,投入的资源又太多了;而朝廷真正该做的,是南征,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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