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长脖子观察小镇外场景的老狐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
想要扯上一个笑容以作缓和。
只是实在被吓住了,以至于嘴角动,皮肉不动,平白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尴尬模样。
又怕赤发道长怪罪他,老狐赶紧捂住自己的长嘴。
以前不曾见过道长出手。
现在一见,黑气弥漫,妖鬼于雾中厉啸狰狞。
此番御鬼驱妖之术,端是邪异无比。
配上道人淡漠的神色,以及那扎起却又柔顺披散的妖异赤发。
眼前这位就是什么都不说,但从手段来看,别人也能看得出来是厉害的魔头,绝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可怕归可怕,老狐却并不感觉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正要跪地多谢,却发觉自己跪不下去。
“要谢就谢谢和尚。”
老狐看向觉法,这位大师气息温和,一身正气,看这做派应该是正道宗门的弟子。
确实比赤发道人更容易让人亲近。
然而可能是因为身为精怪的缘故,老狐反而有些害怕和觉法说话。
“阿弥陀佛。”
觉法放下一枚灵石,起身往客栈门口走去。
“大师,小老儿不能收您的钱。”
赤发道人擦了擦嘴,也从条凳上起身:“收着吧,虽然你这酒不好喝,好歹肉还不错。”
……
僧道两人出了小镇。
觉法回头望去的时候,身后小镇已经掩埋进风雪中,再没有原先遗世独立的孤单之感。
“有什么好看的,满屋子不是阴魂就是精怪,连个大活人都没有。”
“阿弥陀佛。”觉法叹息。
世道多艰辛,他们走了这么久,遇到的这座小镇也没了活人。客栈被精怪占据,过往歇脚的也多是阴魂。
僧道正要离去之时,身后远远追来個人影。
和尚倒是没有说话只是神色之中多了几分好奇与打趣。女子显然不是来找他这个和尚的,那就只剩下另一位,也就是这位黑色道袍的前辈。
赤发道人住脚,回头看向雪袄女子:“姑娘还有事?”
“小女子还没有感谢道长的大恩大德。”雪袄女子又走近了两步,抬起俏脸看向涂山君。
女人的眼睛很美,可惜涂山君依旧淡然相视:“不必。”
“愿随侍道长左右,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虽然依旧是淡漠的模样,但是涂山君却微微蹙眉,他早知是个麻烦,却没想到会被人给黏上,遂开口解释道:“灵酒我已经吃了,你不欠我什么。”
说完涂山君就要转身离去。
不过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顿了一下,这才回头。
眼见赤发道人转身,雪袄女子还以为道人回心转意了,失望的眼中陡然亮起光芒:“道长……”
“这样的世道,依附别人未必是好事。”
“其实,我更希望你自己去报仇,而不是寄希望于别人的帮助。”
“求人不如求自己,熔炼伟力于自身,方可证道未来。”涂山君将那块玉石拿出来,中指食指蜷缩,化灵光点在自己的额头上,片晌之后将玉石扔了过去。
雪袄女子接住玉石的功夫,眼前一僧一道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而她的身躯就像是被禁锢般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僧道远去。
“敢问道长名讳。”
“涂山君。”
幽幽声音落在雪袄女子的耳朵。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茫茫雪白中,她才重新恢复行动。
四下寻找一番,最后看向手中的玉石。
贴在自己的额头,闭目数息之后惊讶的睁开眼睛。
这里面竟然记载了一门直指金丹境界的鬼修经文典籍。
……
“笑什么?”
觉法也是第一次知道涂山君的名讳。
相处良久,他只管涂山君叫前辈,却并不知道名讳。
想来这次涂山君既是说给那雪袄女子听的,顺便也是说给他听
“没想到前辈是真修士。”
“这世上修士无数,如前辈这般纯粹的人,却并不多见。”
“怪哉,和尚也恭维人吗?”
觉法倒是没有在意涂山君的打趣,反而吟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说道:“小僧所言句句属实。”
“只是不知前辈为何会以邪法做根基,还修出这一身强大的魔道修为。”
和尚的话令走在一旁的赤发道人怔怔然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
随后冷冽的目光好似锐利的寒芒,凝视觉法。
这是和尚第一次见到道人发火。
尽管道人依旧面容平静,周围的温度却在大幅度的降低。Μ.
有些人发火的时候是歇斯底里的,会暴怒、怒吼,甚至是疯狂的咒骂,而道人很安静,安静的周遭空气都好似随之凝固,再没有刚才的和煦。
高悬的白日洒下冷光,覆映在道人的身上。
只听道人淡淡的说到:“和尚,我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不回白骨寺,反而在幽冥地游荡?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破戒杀人之后不仅仅没有入魔,反而修为精进?为何执着于补全手中的白骨佛珠?为何做和尚却不是童子之身?”
觉法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问你这些你愿意回答吗?”
觉法坦言道:“不愿意。”
“那你觉得,我愿意吗?”
“阿弥陀佛。”
“大抵,也是不愿的。”
……
呜咽声,悠扬。
斜阳下一片白茫茫。
却不是雪,而是挥洒出来的纸钱。
有些烧了半张带着黑色烙痕的,还有些完整。
更多的确实成了灰烬的飞灰,拌着雪花浑成泥浆。
觉法面带疑惑,同时不由叹息道:“阿弥陀佛,官道两侧阴风席卷,这么大的丧事,到底是何人死了?”
赤发道人揣着手,瞥了两眼后收回目光。
走过路面脚不沾地,轻飘飘的身形根本不像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