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谨半边面颊高高肿起,他连人带轮椅都被打翻在地,牙齿也被打掉了两颗,镇守在最后一层秘牢门外的那些重甲侍听到这声响,心底俱是发寒。
无人敢来搀扶。
姚谨是秘牢的执掌者不假。
但这权力……却是神殿赐予他的。
这一耳光之后。
姚谨是否还具有执掌秘牢的权力,就说不准了。
“……”
鲜血顺延下颌流淌,沾到了雪白教袍之上,姚谨拒绝了苏叶的搀扶,他独自一人,默默扶正轮椅,重新挣扎着坐了上去。
“人呢?”
大长老轻轻开口,只是问了这两个字。
苏叶眯起双眼,捉摸这两个字蕴含的信息量。
“……没来。”姚谨声音沙哑。
他的脸上已没了丁点笑意。
秘牢敞开大门的那段时间里,巷口始终平静,没有一点异样。
他布下了一张网,等待顾南风的踏入。
但……
顾南风没有来。
又或者说顾南风已经来了,但此刻正在巷口看他的笑话。
姚谨怎么也无法想到,进入秘牢之后,会得到“二长老自杀”的死讯,这张好不容易才布下的秘网被迫早早收起,如今神殿诸长老毕至,大长老也亲临,顾南风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踏进这条小巷半步。
满脸鲜血的姚谨,抬起头来,看着大长老。
他还想说些什么。
并不是想狡辩,也不是想求饶……他只是想把自己要做的事情说出来,避免大长老有所误会,只是当他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眸之后,姚谨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大长老挥了挥衣袖。
苏叶立即会意,他神情复杂地推着轮椅,将姚谨带离这最后一间秘牢。
这里变得寂静,而且前所未有的寂静。
……
……
大长老打开了第二件秘牢的门。
他看着枯坐在黑银石壁前的神女,轻声说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座秘牢,现在就只剩下两人。
没有人知晓此刻发生的谈话。
孟西洲背对大长老。
这是六年来第一次,关押她的牢狱之门被打开,这也是她距离外面世界最接近的一次。
孟西洲轻轻吐出两个字。
“自杀。”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让大长老看见自己的脸。
被困锁在秘牢之中两千多日夜,她没有向任何一人屈服,没有泄露关于圣书的一丁点信息。
可在元泱的那声轻叹之后,她坚如磐石的内心,还是动摇了。
孟西洲本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神殿的计划。
直到这超出计划之外的变故发生。
而她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我知道是自杀。”
大长老沙哑说道:“他为什么会自杀?”
孟西洲笑了笑,反问道:“这个问题……您难道不清楚吗?”
大长老长久地静默了。
他知道,师弟的性子很倔,如果认定了要做一件事情,那么便不会回头,即便撞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后悔。
如果有一天师弟自杀了。
那么一定是很久之前,他便生出了这个念头。
元泱早就决意在生命即将抵达终点的时候,要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这一生。
只是在这黑银秘牢之中,发生了什么。
这才是大长老所好奇的。
他走入了困住元泱的笼牢中,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及白袍沾染血污与尘埃,就这样坐在师弟曾经所坐的位置上,他抬起头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
一片漆黑。
而后大长老看向自己的师弟,他看到了师弟额首之前凹陷下去的印记。
大长老沉默地伸出两根手指,触碰这凹陷的部位。
元泱的心海已经崩塌。
但……额首位置,还有一些破碎的精神。
这是他留给世间,准确来说,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亡语”。
那缕精神触碰之后,坍塌心海之中,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师兄,你来了。”
大长老闭上颤抖双眼。
这是一场幽暗的噩梦,他在精神交汇之间,再次看到了熟悉的师弟面容。
元泱留下的最后一缕破碎精神,带着笑意,说着缅怀叙旧的话语。
许多年前的神殿往事。
许多年前的传道东游。
因为活了太久,所以这些往事早就被大长老埋在了心底,他不愿对外人提起,但唯独元泱是例外。
当年亲历者,都已经死去。
如今师弟也不例外。
大长老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师弟要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一生。
神殿也好,他也好,都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远到回头都没法看清来时的路。
当年的同行者,早就被埋葬。
如果不是元泱提醒,他恐怕已经忘了,原来当年的神殿是这个模样。
这段亡语的最后。
元泱留下了一段情真意切的恳求。
“师兄,我已经走不下去,也瞒不下去了……原谅我的自私,选择在最后的道路上先行一步。”
“离开此间,我只感到解脱,释然,以及无尽的欢喜。”
“只是唯独还有一点遗憾,希望您可以成全。”
“我希望您可以将小孟放出秘牢,并且放弃【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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