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摇了摇头:
“爹,我不累。”
李格非不禁怅然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从几日前从老苏府上归来后,小李的性子便像变了个人似的。
整日就是在忙些劳什子‘实验’,写画的也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诗词都被放到了一边。
其实若只是如此,那倒还自罢了。
李格非对于小李一向还是非常宽容的,并没有特别严格的家教或者约束。
否则也不会允许她有事没事就去酒肆喝酒,或者跑赌坊赌钱了。
因此如果小李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些新奇古怪的东西,李格非还真不一定生气。
但问题是......
眼下小李所涉及的,并不是单纯的兴趣那么简单来着。
想到这儿,李格非再次复杂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朝她招了招手:
“清照,你随我来。”
小李瘪了瘪嘴,乖乖跟上。
得,又要被说教了。
带着小李走到书院角落后,李格非屏退下人,问道:
“清照,明日你还要去郡公府上?”
小李肯定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当然,明天就要学加速度了呢。”
李格非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又问道:
“清照,你可知现如今京中的局势?”
随后不等小李回答,他便加速语气说道:
“太后昏迷未醒,形势危急,甚至有传闻恐怕撑不了一个月。
眼下陛下已然蓄势待发,一旦太后西去,陛下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扫清残党。
残党过后,下一步,下一步便是......”
只见李格非飞快四下扫视了几眼,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
“肃!清!简!王!”
说完这些,李格非便紧紧盯着小李,观察着自己女儿的表情。
没错。
他所担心的不是其他问题,而是.....
简王!
在过去这些天里,小李和简王经常结伴前往苏府,偶尔还会共同外出探讨问题。
看似关系亲密,形影不离。
如果向太后凤体无恙那还好说,有这样一尊大人物在牵制,宋徽宗不可能会对小赵下手。
但一旦向太后故去,势必有大量党羽便会飞速投向宋徽宗。
估计三到五个月。
明面上的阻碍便会被完全清扫干净。
届时当今天子的下一个目标,有且仅有简王一人!
而若是简王倾覆,保不齐便会有人顺着小李,将脏水泼到李格非的身上。
纵观古今三千载。
但凡是涉及到皇位的争端,哪一桩哪一件是能够善终的?
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小李不由反驳道:
“可是...可是我与简王,只是一同前去上课而已啊......”
李格非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他知道,小李说的并非是谎话。
过去这些天,他也曾经简单了解过所谓的‘科学’,确实是有些特殊与吸引人的地方。
奈何......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摇头道:
“没错,也许你们真的只是去求知问道。
可简王涉及的乃是皇位的安稳与否,陛下他会听你这番解释吗?
你且去酒肆里看看,平日里与简王殿下整日把欢的那些人,如今还有谁不在躲着?
俗话说得好,宁错杀不放过,这种事情上谁会听你的争辩?”
小李默然。
父女之间就这样无言了片刻,随后李格非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清照,今后你就别去苏府了......”
“此事绝无可能!”
小李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打断自己父亲的话后,她想了想,继续说道:
“大人,清照若没记错,绍圣元年,章惇为相,立局编类元佑诸臣章疏,召大人为检讨。
大人拒不就职,因而得罪,遂被外放为广信军通判,对否?”
李格非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确有此事。”
小李继续道:
“那年清照十岁,父亲可记得遂城之外,清照说过的一句话?”
李格非再次点了点头。
小李见说,又对自己的父亲行了一礼:
“当初父亲曾用《离骚》明志,曰‘从理而亡者,虽九死其尤未悔’。
理者,理信也。
父亲愿为自己的信念而死,如今为何却要拦着清照呢?
清照纵使被简王牵连,却也至多削发入狱,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莫非几年过去,父亲反倒不复当初,不寻理信,只会妄图君臣之道了吗?”
李格非顿时一愣。
说道北宋末年的朝堂,就不得不提到一类人:
元佑党人。
元佑党人,又叫做元祐党籍。
其根源要追溯到王安石变法。
王安石变化的是非对错相当复杂,哪怕在后世都讨论甚广,就更别提北宋当年了。
因此在变法过程中,自然有很多人支持,也有很多人反对。
其中支持变法的政治派别,被时人称之为“元丰党人”。
反对变法一派,则被称之为“元祐党人”。
而李格非,便是一位标准的元祐党。
10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