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底细,宋乔雨很清楚的。
上帝对她实在很公平。正因如此,哪怕她硬着头皮背下了所有可能需要的所谓推理常识,翻遍了几十本写着案例的卷宗,她也不能单纯靠自己的推理作出真正靠谱的推断。
显然她目前的同事也应该很了解这一点。比如那个平素被惯的自在异常,哪怕是自己对别人有请求,也力求让别人自然而然心领神会的法医先生,居然破天荒的开了金口,一脸腼腆外加真挚的询问被安上了重任的宋警官是否需要他的帮助。
而宋乔雨也毫不吝啬的接受了。
耍什么脾气呢?又不是真傻。
哪怕再不待见这位法医先生的那张脸,宋乔雨也绝对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不,或许说是和自己的尊严过不去。
自己再怎么傻,也不会希望别人说自己傻。宋乔雨也是个有虚荣心的人,或者说其实是个非常有虚荣心的人。
至于懒惰成性,逃避工作却又需要单枪匹马进行尸检的莫子楠事后可能会有的激烈声讨……
作为一个自认庸俗的大混蛋,现实主义标杆宋大侠一点也不会为此感到羞愧。
于是两个人便一路沉默着来到了马俊的住所。
说实在的,对于江秋这个人,宋乔雨其实是很佩服的。
虽然的确是早闻其名,真正让她佩服的却是认识江秋近一年多的见闻。不是所有人都有超人的天赋,而有天赋的人又不一定能有勤奋,更别提超人一等的勤奋。即使这两者兼备,能够做到低调谦逊至此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即使这份低调,宋乔雨也有所了解,诚然不是江秋的本性。
除了偶尔比较难以交流的硬件问题以外,江秋几乎是一个从能力到性格上完美无缺的好搭档。正因为如此,一向虚心的梁姓队长才会默许这个家伙随便以“顺便搭车”为理由多次强行加入调查。
“门没问题,要撬锁了,还有事吗?”宋乔雨习惯性的转过身,看向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江秋。
江秋站在门口看了一圈,眼神流转,蹲下身来,拍了拍门口的花盆。
“盆底下有钥匙。”
一人高的盆栽看上去重量煞是惊人,植物绿油油的叶子悠哉游哉的在空气中摇摆,长势喜人,霸道的占领了小半个门框。灰扑扑的地毯横拦在门口,厚厚的毛乱蓬蓬的。
宋乔雨愣了愣,上前单手抱起了盆景,另一只手从干净的地板上摸出了一把钥匙。
钥匙看起来很新,就是染上了灰尘,
“梁安回来的时候既然没有给钥匙,还叫你撬锁,就是说死者的家人那里应该没有备用的——死者身上如果有的话,也得拿回局里当物证才行。”江秋慢慢的解释道,表情坦然。“不是所有的房子都会把门框擦的那么干净,主人很细心。”
“那为什么不在地毯底下……”宋乔雨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冒出了电视剧的内容。
“因为你也知道,别人也知道。”江秋的表情堪称虔诚,宛如朝圣,却带着几分奇诡的笑意,“而且太脏了。地毯不去洗,却连门框都擦。这里的主人大概是这样想的,地毯是让人踩的,洗了也……白搭。而且他本能的厌恶出门这种事情。”
宋乔雨此刻的表情就像在看着另一个人,差点没按耐住询问这位是不是被魂穿了的**。
这也算是本性毕露。
“怎么了……有问题吗?”江秋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一变,头又垂了下来,撇到一边,眼神略微有些躲闪。
宋乔雨的回答简单粗暴,她拎着钥匙直接打开了客厅的大门,一挥手招呼江秋走了进去。
眼前的场景十分的平常普通。简洁大气的室内装饰仿佛广告商的宣传画,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客厅的空间看上去很大,或许是因为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若不是满载着图书的书架,甚至看不出这是一间曾有人居住的居室。若要找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就是干净。这间屋子太干净了。从沙发到桌椅,若不是沙发接缝处老化的真皮和木质家具磨损的边角,或许会让人以为这其实是一间刚刚装修好的新房。
宋乔雨忽然想起刚才出发前自己研究的资料。马俊已经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七年有余。
四处望了望,不得不说,这种时刻的宋乔雨大脑里是一片空白。
这并不是鲜见的经历,因此也算不得悲哀。
正在宋乔雨像个机器人似的在房间里巡回之际,江秋却已经走到了书架前,戴着手套很悠闲似的把头埋进刚从上面取下来的书里,存在感可谓刷到了最低。
“死者……有……强迫症?”宋乔雨好不容易从自己贫瘠如北极冻土的大脑里翻出一个很专业的词汇。
“强迫症属于焦虑障碍的一种类型,特点一般是有意识的让一种违背自身意愿的冲动带进日常生活,患者虽然为此极力反抗,但是始终无法控制。它产生的痛苦来自于抵抗的冲突感及其对生活的影响。”江秋摇了摇头,“这个观点太过武断了。事实上,现在强迫症已经成为了‘拥有对完美事物的不懈追求的人’的代称。我认为这其实是不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