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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怒冲冲的过来,吃了一巴掌的亏,灰溜溜的离开。回到家里,往新置办的细木贵妃榻上坐下,心思才转过来。
原来不是自己对当丈夫的一肚子意见,嫌他官任的远,嫌嫁给他总是要出京。原来他对自己也一肚皮不快活。
回想余伯南在袁家鼓着眼睛,铿锵有力的表白,那眉角黛青因用力而扯出青筋,好似扯动他无数不平。
这样子不再斯文如柳,却能打动杜氏的心。
她嫁的丈夫要么几年不在一起,要么见面如对大宾。彬彬有礼,客套寒暄。夫妻不像夫妻,倒像是远路客对主人。
一直以为他不在乎?
他也从没有说过介意杜氏不随身陪伴。
打发个妾过去,他有人料理衣物,在杜氏来看这已经是她的周到。古代女性,在有些相对之下,其实日子是很舒服的。
不能生孩子,有妾生,抱过来就行。
不愿意和丈夫同床,给他个妾就行。
什么时候想生了,还是嫡子。
杜氏就是这一类人,她和娇纵的小沈夫人不同。小沈夫人是真心爱沈渭,杜氏却是娘家还过得去,余家呢,她的婆婆余夫人虽然为人尖刻些,也不是那歹毒到折磨媳妇的恶婆婆。杜氏守住自己为人妻的大样子不走,她自觉得日子过得挺好。
不跟余伯南去任上?这有什么打紧的。他还能一辈子不回来?
抓到余伯南和袁将军夫人青梅竹马,又见面次数比当妻子的还要多。杜氏觉得自己上门争辩,表白一下妻子的权利无可指责。
可以说没有这场试表白,杜氏永远不会知道她在余伯南心里可有也可无。
没有今天,杜氏以为夫妻相处就是这模样。
守自己的权利,争自己的权利,至于余伯南,他凭什么对妻子有意见?嫁给你就是很不错。
……
事实和原本想的是两回事。
……
袁将军夫人也理直气壮,还有那个赵大人声明的也及时。我和余大人同来同去,从不单独见袁将军夫人。
……
话如暴风骤雨,终于把杜氏给自己遮羞的那层心思扒的点滴不剩。
你以为你是妻子,人家袁将军夫人根本不放心上。再闹下去,就影响到余伯南的前程,话不是说得很明白?
……
杜氏不安上来,她可以漠视余伯南,却不能影响他的前程。古代女性大多很简单,嫁丈夫就是为吃饭穿衣,余伯南后来也解释得明了,他上一任的政绩好,才能升个官职。这一任要是走得不尴不尬,他下一任的官职就受影响。
这直接影响到杜氏打金首饰逛上好衣料铺子,往来的是布衣还是贵妇人。
对杜氏说袁将军夫人参与公干,说妻子三从四德,她听也不要听。但是说以后戴银首饰,出门不是家里精洁小轿,和街口油盐铺子的掌柜娘子做知己,再见效也不过。
左搔搔,右转转,面上的疼下去时——辛五娘不知道余家和宝珠是什么样的通家好,就没有下重手,没一个时辰就消去——杜氏得已全神贯注的想自己的得失,榻上像装的是火盆,燎得唇干舌燥,腾的起身。
她得找个人说说,女眷间的交流只是闲聊天的话,那叫浪费可惜。还有消息的不经意传递,你知我知她心知,全在看花玩水中走得无声无息。
说走就走,先去余伯南下属,一个知事的家里找知事妻子说话。知事在余伯南手下为官,当妻子的恭维上司妻子也是定例。
余夫人以前是径直而进,含笑徐徐,守门的家人还要恭恭敬敬陪着,送老封君般往里带路,哪怕余夫人对院子里葡萄架石榴树闭着眼睛也不会摸错,
这官眷的体面,素来是杜氏很享受的事情。但今天,她的小轿落下,从轿帘里往外看时,却见到守门家人熟悉而惊愕的面庞。
他像是害怕,又有躲避。他上了年纪,把个花白胡子一晃,就想装眼神不清往门后面走时,杜氏叫住他,还记得他的名字叫老任头。
“任头儿,你没有看见我吗?”
老任头从门后露出半截身子哈哈腰,嗫嚅道:“见到了的,”下半截身子在门后打着哆嗦,有门挡着,杜氏就没有看到。
她呼一口气,带着就要可以倾诉为快的轻松,笑容可掬走过去。两个丫头随她在袁家丢过人,但换过衣裳到了这里,目不斜视,好一个府尹家人大过天的气势,簇拥着杜氏进去。
老任头今天没有带路,杜氏急着去说话,没计较也没注意,只想赶快进到房里,把自己心里的烦闷全倒出来,把知事妻子的耳朵全灌满,把自己的心空下来。
擂得平整的黄土地,这里没有京中秀气宅院里的白石小径。
平时走它,还嫌弃边城就是不如京城。但今天走得春风送行般,巴不得就到房中,看到知事妻子奉迎的笑脸儿,喝她家的大粗茶。
香!
但叶子忒粗大,据说是附近山上采来的,价格不贵,和龙井云雾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杜氏也是笑话过的。
但这里有随意的调笑。
不避的言语。
…。
杜氏兴冲冲走着,台阶上有个小丫头见到是她,面色惨白,拔腿慌慌张张就往房里跑。杜氏见到还笑骂:“成精作怪了吗?见到我你就是通报,也得先对客人行个礼吧?这里就是不如京里。”
杜氏是在京里居住过的,在京里居住以前,随家人住在南方。南方人在历史上都有清俊之名,而北方人一直有粗旷之声。
在整个边城的官眷里,除去袁将军夫人……想到这个名字,就想到自己刚才吃过的亏,杜氏暗暗咬牙,要是没有她在,这边城里数自己是头一份儿。
袁将军夫人是来历陌生,杜氏也许还有尊敬之心。在京里听过无数宝珠的好名声,头一个梁山王世子妃要把宝珠奉为好知己,先就让别的女眷们不服。
因为宝珠在京里时就不大和别的官眷们走动。
宝珠初成亲时只和亲戚走动,袁训除去太子党名声以外,家世上寂寂无名。国公府虽好,是个外官。
也就没有太多机会和不想干的人走动。
后来宝珠就去大同,有了加寿,招待女眷,力搞苏赫,大大的有名了,京里的女眷没见过宝珠的,是随意的带上嫉妒:“哎呀,那个人儿啊,以前竟然不拜我们。”
她们是不会去想以前宝珠拜她们,她们因不认得也不会相见。
杜氏随舅父母去京中寻亲事,待嫁的时候热衷于闺秀往来,就听到这样的话。一面对宝珠神往,一面随同众女眷对宝珠嫉妒。
她一开始是对宝珠很想结交的,但美梦很快打碎。在随丈夫上任的头一天,余伯南见过赵大人,就去会宝珠。让杜氏好不诧异。怎么反而去拜女眷?
本着女性的直觉,她觉得不对。她的心不是深情于丈夫,这不深情和守住自己太太的位置是两回事,敏感半点儿不少。
又知道这是袁将军夫人,就是那个女儿养在宫里,让无数京眷们嘀咕她的人儿……杜氏莫须有的嫉妒,转成实质性的不屑。
原来,是她!
宝珠没有任何不好落在杜氏眼睛里,她也要这样一撇嘴,哟,这么大的名气,不过就是个她。
这就失却尊重。
失去人对人之间,基本的你敬重我,我理当敬重你。无端的自傲自大起来。
后面去袁家闹,由这无端自大生出。
也有几分压下袁将军夫人,杜氏就是这边城里女眷第一人的心思。所以她凭猜测和小巧儿的胡言乱语,就去和宝珠闹去了,是个想把宝珠威风打下来的意思。
宝珠这就冤枉得不行,她有威风,也是她自己挣的,碍不到你府尹夫人头上。
隐隐的,女眷暗争的心思出来,而宝珠还不甚清楚。
吃了亏的杜氏,一面继续腹诽宝珠,一面往台阶上走。知事夫人出来,面色惨白,嗓音都支支吾吾,见到客人先问好也丢到脑后,大吃一惊:“你,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