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歇在御书房?
往前追溯的话,像是自从成亲以后,或者说大婚嫁到太子府上,发现她的夫君,当年的太子殿下总是睡在公事房里居多。
御书房,不过名字尊荣气派,骨子里也只能算一间公事房。
有一种新奇而奇特的感觉自皇后心底升起,她像是初次见到异国进贡的东西一样,认识到她的丈夫原来还有勤政的一面。
他倒是一直勤政。
暗暗的这样想着,皇后又多一出懊恼。她这才发现以前,她从没有这样想过。以后的太子妃想的最多的,就是太子夜里睡了什么人。
不管他在公事房也好,在闲榭雅舍也好,难道不是睡了人更让太子妃揪心。
但在今天,在皇后为了加喜,为了和太后争一口她说柳云若配不上的气,往皇帝面前送东送西数月以后,这位娘娘想了起来。
这些日子里,皇帝呆最多的地方,就是御书房。
辇车稍稍停上一下,外面有人低低的说话声。女官探出身子到外面,听了句什么缩身进来,辇车重新驶动,车轮声里,女官回话:“娘娘,皇上前儿幸的那新进宫女,名叫小彩。”
皇后轻轻嗯上一声,觉察下自己的心里不为所动,悄悄放下心。她早几年就不想过问皇帝幸谁或是睡哪里。但说来也奇怪,她强迫自己不管不顾他,倒对他有了新的见识。
睡御书房也可以纳新人,但会见大臣的地方,无端的有肃穆端庄气在,总没法子从身到心自在嬉戏。
有的人可能会说皇宫内院哪有不好的地方,又是皇帝,不是想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
世家出身的娇姑娘——皇后娘娘她不会这样想。
夏天荷塘月色吹着清爽风的玩,跟在一堆案几桌椅中的玩,肯定不一样。
正因为皇帝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皇后也不能约束与他,他真的想玩,宫车一坐,尽可以去红叶最多的地方赏秋,西风最浓的地方看菊。比窝在御书房好。
他一步不离御书房,只能还是心系国事,心忧公事。
“要说最近,事情也确实多出来好些。”耳边,女官说的刚好到了皇后心里。
皇后侧侧面庞:“哦?最近怎么了?”
把车帘打开一些,把秋雨又展示一回。拢好,女官道:“听说各省秋水泛滥,历年凡是有过水灾的地方,或大或小的都有了事情。娘娘要打听,我使唤人去问个明白?”
有迟疑出来,皇后还是拒绝:“算了吧,后妃不干涉国事,这是本朝的规矩。”
“可是,您是六宫之主,您和皇上是敌体,您不是一般的人。”女官竭力的想劝得皇后更进一步。
皇后眼睫垂下来:“我,不过是代加寿管着这宫务。再说你也知道,还有一半儿在太后手里呢。这样也好,省得我天天看阿谀脸色,能有个清静。”
“容妃,倒是想在这事情上钻营。”女官说起这个名字,尽量的放缓声调。
但还是刺激到皇后,愤然在她美丽光滑的面颊上一闪而过,似蝴蝶在铜镜前的一掠,虽然没有过去了没有留下丝毫的影子,但到底有这样一件不离左右,时时在皇后心里。
微微哆嗦的嘴唇,好一会儿,在想到柳至夫妻的频频劝解,劝皇后不要以小事乱太子大政,皇后才用力忍下陈年的怒气。但勾起的疑惑不能不解,皇后端起娘娘的架子,冷淡地道:“她钻营的为什么?为钱,她又不能在赈灾上有官。为官?她能出宫吗?”
“娘娘,这不是去年秋闱以前。”女官小心翼翼。
皇后有几年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女官这话就糊涂的皱眉:“秋闱怎么了?就是殿试她也不能去啊?”
女官笑了笑:“容妃娘娘家里,如今只有一位残废的兄弟。但她原籍的亲戚里,去年秋闱中了几位,熬到殿试出来的,有两个人。”
“哦?”皇后动容,或者说听到欧阳两个字,膈应大于惊异:“国舅他知道吗?”
“这话正是国舅夫人让我回娘娘。”女官含笑。
皇后纳了闷儿,但既然柳至了然于心,就觉得没有可担心的,心头一宽,诧异的一笑:“国舅夫人不对我说,倒让你来说?她三天两天里来看一回加喜,就来看看我,她闹的这是哪一出?”
女官悠然的笑有如一汪温暖的水,平和而又含蓄。
皇后是不用心,小心眼儿,又钻死胡同。总是荣华地里呆上多年,这就稍稍一想柳至夫妻用意,不由得她银铃似的失笑出声。
用帕子掩住口,笑得肩头也抽动:“哎呀,你们呀,他们呀,又变着法儿作弄我了。”
女官欠身先赔罪:“请娘娘恕罪。”再更加进言:“国舅担心是应当的,娘娘您知道吗?就是去年新进的几位嫔妃,这个月里也学着娘娘给皇上送吃的。娘娘是为了云若公子和加喜姑娘的亲事,她们就是知道也要添上些言语乱说一通。跟娘娘后面行事,更不可避免。容妃娘娘本算没有娘家人,这一科也枯木有逢春之意,何况是别的娘娘们?都有一个娘家,更不知道要怎样呢。”
“我知道了,你们也是的,我送一回,就劝我一回。我等下进去,笑脸儿相迎如何?就是不许接加喜,我也不生气了可行不行?”皇后还在笑,面颊红扑扑的灿若云霞起来。
……
御书房外面,当值太监满面堆笑接住,带路请皇后进去。经过官员们候见的地方,皇后见到里面几个人围着户部尚书陆中修吵来嚷去,问他要钱粮。
皇后惊了心,外省的水患竟然真的到严重地步吗?皇帝从里面说见,皇后进来,又见到皇帝一张紧锁眉头。
话脱口而出:“你不要急坏身子才好。”
皇帝吁一口气:“没办法呀,各地要钱要粮,大部分水又没有退,还得能运上去才行。”
说完,心里头一宽松,不由自主看看是谁安慰自己。
他已经忙的刚刚宣皇后进来也忘记,抬眼一看见是她,面色习惯性的往有了暗沉。
皇后隐隐生气,更多的是气自己不应该多一句话。把汤盏交给太监,告退出来。
回到车上,怕女官听到,无声的喃喃着:“这算什么呢,讨没趣的事情……”
但脑海里甩不开大臣们的争执,和皇帝的愁眉。
就下个狠心,中午给他加送个菜,把太子送来的东西多送一样。车外,传来说话声。
皇后就问:“怎么了?”
宫车停下,打起帘子来,车外面站着皇帝御书房的太监。他双手送还汤盏,眼睛笑得只有一条缝儿:“回娘娘,您送的汤水好,皇上刚用的干净,奴才把器具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