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应该对镇南老王描补一句,但孩子们欢天喜地离开座位到了他面前,一迭连声的“谢谢,谢谢”,齐王就先不说。等到孩子们嘻嘻哈哈坐回去,说着:“明儿原本不上街,既然有人给钱,去走走也罢。”
嗓音渐小的时候,镇南老王也琢磨出来太子的话不对味儿,齐王冲他笑的亲切:“我的话,只针对我,您也别放心上。”
镇南老王下午的火还不知道怎么压下去的,这会儿又让点燃。揪住自己胡须,手指狠捻了捻,挤出一个笑容,干涩地道:“你们都小瞧了我,我也是你们队里的人,不信在京里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风流过?”
梁山老王揭他的短:“你在京外面风流过没有?”
镇南老王给他来个不认帐:“你说有,你给我找出主儿来。找不出来,这风流就是你的!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似我,我就不懂,我从来不会。”
梁山老王瞪瞪眼,无话可说只能大笑:“好好!这话当浮一大白。一不小心,你就扣到我头上。”老王装着提提精神,煞有介事把镇南老王的话学上一遍:“你们也别小瞧我,我嘛,也是你们队里的人!不信去军中打听打听。几十万的兵看着我,我上哪儿走得脱!”
“这会开的好!”镇南老王表态。
“这会开的好!”文章老侯兄弟更没有二话可以说。
“这会开的好!”张大学士赵夫子纷纷不敢落后,孩子们喜笑颜开。元皓再次春风得意,胖胸脯腆的高高,这顿饭吃了好些。
饭后,齐王等回去,太子在烛下看最近送来的公文,也加意看怎么约束商人们。不知不觉的,鼓打二更,加寿打门进来。
放下一盏西瓜汁:“井水里湃到现在,最能解暑降温。”雪白的柔荑穿过红烛光,红润的似玉般晶莹。
太子接住的却是她的手,加寿轻轻一笑,对房门看了看。门外护卫无声关上门,让里面自成一片小天地。
加寿面庞飞红:“又要那样了是不是?我就是想你看了这么久,送汁水过来。”
回答她的,不是太子渐近的面庞,而是语重心长:“寿姐儿,你要信我,知道吗?”
加寿轻抬眼眸,和太子深邃乌黑的眸光遇上。那眸光有包容有认真,有坦诚也有渴望彼此心知的真情。
“是了。”加寿娇声答应。太子亲了亲她,这一回亲的没有撩动情意,而是温柔可亲。
“去吧。”太子把西瓜汁一饮而尽,眼睛回到公文上面。在房外,加寿难掩喜欢。跟任何一个有情人一样,对方一点一滴的表露,都会珍惜的爱护。加寿也一样,夜风拂起她的发丝,让她的眼神也高高扬起。
星辰明亮,她在院子里找到父亲。袁训是照例出来巡视,但和女儿目光碰触,没有到面前,父也知道女的喜悦,女的也撒完了娇。
袁训让元皓去对二殿下赔礼,加寿心里不以为然,也认为看轻太子殿下。但父母亲让她谨慎,太后也说过,加寿就不反对。但现在看看,太子哥哥还是小时候的太子哥哥,还是没有变。
如果一直这样,是袁训的盼望。但人心难测,前途难料。袁训虽然满意于今天的太子没有变,但还不能放松。他目送女儿回房,打算在没人的地方独自站站。
房门打开,哗啦说话声潮水般出来。袁训错愕,原来早早关上房门并不是睡下。
他走到门外看得更清楚,以为睡下的小六苏似玉在这里,就是已懂事的称心如意也在这里。
小红单独占一个桌子,把个算盘打得轻响。沈沐麟来回走着,一会儿把个纸张送给香姐儿,一会儿又给各人添茶。
“这是什么大事情?”袁训没忍住。
元皓抬抬手中的笔:“舅舅,我们做生意呢。”
好孩子欠欠身子:“姨丈,我们做生意呢。”
称心如意起身回话:“回公公,这里海外的货物多,连日里上街买东西,看了十几样京里没有的货物,打算大批购买,也同商人们说好,让他们直接送到京外,打发人接了,交到铺子上,咱们家从此也发卖这些。”
袁训动动眼神:“那他们呢?”
“胖孩子是个捣乱的,结果捣乱出来一间铺子。哥哥说他会开的好,大哥哥说他会开的好,又巧了,外面有条街关了门,整条的发卖。哥哥们说买下来,每个人分一间。这不,他们不肯睡,又说请教我们,就把我们也拉到这里来算帐。”如意回话。
元皓踌躇满志:“舅舅,我的铺子里卖好点心,以后见天儿请你和舅母吃点心。”
好孩子心怀大志:“姨丈,我的铺子里单卖各种丝绸,以后见天儿请你和姨妈穿新衣裳。”
韩正经壮志凌云:“姨丈,我的铺子里是珠宝,现在本钱小,先做小的,以后生发了,见天儿请你和姨妈戴新簪子。”
袁训失笑道:“晚饭后和哥哥们嘀咕,就是这件?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们竹杠敲的不错。”
孩子们嘻嘻:“多谢夸奖。”
“我这是打趣,哪里是夸奖!”袁训更加好笑,看看天色,再看看跟着热火朝天的女儿们,跑前跑后的二女婿:“劝你们早早的睡吧,明天再理也不迟。”
萧战一语中的:“岳父放心,今天睡的再晚,明天也不耽误起来。我们这是打熬一回身子骨儿。”
孩子们一片附合:“是呢是呢。”
“爹爹,您为我们操碎了心。今天这一晚上,月儿好,瓜果也香甜,请早去歇息,母亲也劳累,请早早睡吧。这里,我看着他们。”加寿趁机走上来,把个额头在父亲手臂上拱拱。
“加福快来,岳父又亲香你们了。”背后萧战的话从没有漏过。加福却不动,使唤萧战:“去二姐桌上取刚才的外国犀牛角那张给我看,”萧战一溜烟到香姐儿身边,又一溜烟儿的回到加福身边。
门口,袁训从容叮咛长女几句,让她早睡,不要放松了,加寿翘着鼻子说好,把袁训送走。
回到房中,袁训对宝珠说的也有得色:“做生意呢,这话要传到京里去,可不像官宦家子弟。”他故意的取笑。
“官宦子弟不吃不喝吗?他们跟着你出京以前,我冷眼看着,不见得都懂一衣一食来之不易。这就懂了,也知道一文钱能挡得半天饥,却不值半口的好点心,就是路上不看书,这也是长进。随他们去吧,你操碎了心,不就是想让他们多懂事体。”宝珠为他轻摇着扇子。扇子在这里新买的,是把海外鹅毛扇,雪白的好似一地月光。
“今儿是我的好日子,你女儿夸我,你也夸我。当不起,你们母女只是拿我取笑呢。”袁训拥起宝珠,对着房内走去。
……
昏暗烛光下面,图门掌柜的三句话一句比一句厉声。
“答应梁山王出兵保护?”
“答应外国商人有一定的便利?”
“要外国商人有信就报?”
眉头的鼓起是他的心情烦躁,拳头也握起,粗大的指节挣出雪白的细纹,与他黝黑的肌肤不相符起来。
在他面前回话的,是个商人打扮的人。如果有人在听曲子那晚认了他的面容,可以看出来他就是在齐王大船上随行的十几个商人中的一个。
不过这会儿他身板挺直,天生的傲气满面,跟那天晚上的阿谀大不相同。
“将军!这事情还没有定夺,是齐王准备呈到京里去的初稿。我往衙门里打听,官员们说这件事情梁山王根本不可能答应!只有齐王殿下为了功劳,一定要办成这事情,也许皇帝会听他的!”
图门掌柜冷眸寒光:“他是什么计划?”
“听说齐王就要走了,他打算带着这初稿回京,亲自去和皇帝说话。”商人不无忧愁:“如果皇帝答应,会有不少咱们,和不是咱们一族的商人们,把源源不断的消息送给梁山王。本城商人提出来让梁山王剿灭的三不管地带,那是咱们的天下。但梁山王有了消息,只怕不会放过。”
图门掌柜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迸出一句话:“不能让齐王回京!”
“我也这样想,但这位王子从到扬州,除了游船听曲子那个晚上以外,再也没有出去过衙门。衙门附近防卫的人很多,以咱们现有的人手攻不进去。不过,倒是他的护卫频频从后门出去,时常有一辆车,我想先抓一个护卫问问,再不然扮成护卫混进去?”
图门掌柜怒到极点,把桌子一拍:“我没心思听这样话!给我拿一个一定杀了他的法子出来!”
商人一惊,急切中道:“还有一个法子,”
“说!”图门掌柜此时状若狰狞。
“有个官员说齐王这一次来,为的是大天教。据说没几天京里的大天教主就到了。如果能在大天教主身上想想主意,也许能把他引到闹市里,让街上乱起来,杀他还是很容易?”
图门掌柜阴沉着脸:“这个主意行!”他也没精细的没有放过:“你的主意也行!你去想办法拿个护卫。但是不能让他发现。如果惊动他,他更不肯出衙门。”
商人从头理一遍道:“要是能万无一失的抓走他的护卫,我就下手。要是不能?这几天到处好听话,已把这位殿下吹在半天里。那是不惊动他的好。”
图门掌柜对着地面沉如水,商人知道他没有话,转身出去。
他打着生意往来的名头儿往这里来,却也不肯走前面铺子。从后门出去,见满天星光月上中天,手中的灯笼用不着,虚虚提着离开。
背影拐弯以后,角落里有声音低低:“田光!你小子臭逞能。跟老子抢差使,你倒是拿出本事来。你说,这个人进去干嘛的?”
一块破麻布下面,露出冷捕头一双眼睛和额头。额头上沾着泥,这一回扮的又是乞丐。
另一块破麻布下面,田光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一样的全身肮脏,伏在地上跟块用旧不要的擦地布是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前面和两边,身后的两边交给冷捕头。
见问,他小声地回:“做生意的吧?”
屁股上挨一脚,冷捕头骂道:“放你的屁!那天晚上这人还在殿下身边装恭敬,今天夜里跑到这里来,哪有半夜做生意的!”
“难道不能是私密生意?体己生意?不想让别人知道,分他钱的生意?”田光揉着屁股,怒声道:“你又打我!我跟二爷的人,不是跟你!”
“你上个月收了银子没有?”冷捕头抬腿又是一脚。
田光吸着凉气,但满面欢喜:“收了,这是我们二爷当家作主,侯爷有面子,别说我有钱,跟出来玩的小爷们都有钱。二爷说我风里来雨里去,侯爷又说我出生入死,拿的公差银子不如玩的小爷们多,由二爷按月贴补我几十两银子,我说更用不了,侯爷说拿着买好刀剑,又说等回京去,家藏的刀剑送我一把好的。怎么样,这也是你踢我的理由?你的钱难道比我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