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太子镇静:“柳家上折子一派胡言。”
&nb皇后错愕而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嗓音高出去:“你是说他们为我说话一派胡言?”
&nb太子沉稳地和皇后对视,见到她伤痛但并不显憔悴的面容。皇后自己到最后都知道她不会有事,憔悴什么的也就不多。
&nb太子暗想师傅们说的对,师傅们没说的话他也知道。历史上冤枉而死的皇后一大堆,像皇后这样六宫总管都出事,她还好好的,要还说太后没有慈恩,太后至少没有落井下石。
&nb再说加寿天天来陪自己,只要加寿在,这就是太后的慈恩。
&nb太子静静告诉皇后,他认为这样的话也只有自己说出来,母后才听得进去。
&nb“母后,儿臣无事,您就无事。请母后放心,儿臣是母后的亲生,儿臣不为母后着想哪成道理?”
&nb皇后一喜,泣道:“你知道咱们娘儿们是一起的才好。”
&nb太子下一句:“所以我不允许柳家再胡言乱语,诽谤太后。”
&nb前面有几句表白心迹,皇后没有大怒。她只是吩咐:“张桂在哪里?”
&nb张桂还没有进来,先有人回话:“柳侍郎夫人求见。”
&nb骤然的,皇后的怒火又不能把持,裂天裂地裂人心的痛燃上来。“砰!”她把手边小几重重拍响:“让她回去!等我死了他们就趁心。”
&nb太子沉下脸:“母后,这话不合适。”太子知道是柳至夫人,太子也正想见见柳至,问问他平时都做的是什么,在刑部里只查别人去了,把自己家里的人全都忽略。
&nb太子就道:“让她进来。”皇后绷一绷面容,但没有说话,宫人带柳至夫人进来。
&nb“见过娘娘,我家老爷他常日在外面奔波,还不曾知道娘娘脱难。臣妾代他来贺娘娘。”
&nb太子释然,柳至原来不在家。但太子不能完全放松,就是不在家,也不能放纵家人去指责太后。太子还是沉着脸,皇后更没有好声气。斜睨柳至夫人:“你夫妻还管我死活吗?”
&nb柳至夫人伏地不敢起身,按柳至留下的话回她:“娘娘这样说,我夫妻粉身碎骨也不能安心。自从娘娘受苦,每一天我净手上三遍香,保佑娘娘早脱苦海。我家老爷更是为娘娘奔波不停,”
&nb“住口!花言巧语你们还想哄谁!”皇后完全让激怒。
&nb“装什么好人,扮什么忠心!”骂到这里,张桂走进殿室,皇后冷笑:“也好,让你自己听听,看看你们做下的好事,别当我永远不知!”
&nb喝命张桂:“把你对我说过的话,仔仔细细再对太子说一遍!”
&nb张桂应声是,就说起来。
&nb他一说的,却是两件。
&nb“柳义总管出事的前一天,往大天道观求符纸去,回来遇到任保总管。当天又有小太监去打扫柳总管住处。后来有不尴尬的符纸出去,莫不是他们所为?”
&nb太子皱眉,怎么还是往太后身上扯。
&nb“娘娘受难以后,我跟随柳礼总管去做苦役,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但娘娘不好,做奴才的怎么能好?就天天盼着柳家出面,柳总管还暗中给柳至大人送去几封信,全是石沉大海。但我们还是盼着,没想到盼到柳大人当众的羞辱,当天苦役加倍,又有贤妃娘娘宫里,梁妃娘娘宫里…。”
&nb他一气说出去十几个人名字,全是与皇后争宠的嫔妃:“各娘娘宫中的总管太监们来嘲笑,到晚上柳礼总管就不能动,半夜里死去。”
&nb“霍!”皇后拧面庞瞪视太子。
&nb“霍!”皇后又瞪视柳至夫人。
&nb柳至夫人哭了:“娘娘,我家老爷听到消息,一刻不停的让臣妾备下礼物,先往太后宫中为娘娘求情。”
&nb皇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求她何来!”
&nb太子拦住:“母后息怒,听她说完。”
&nb“我家老爷说皇上仁孝,娘娘受奴才拖累,要是有人再跟着中伤反倒不好。他从京外回来没有歇息,就和臣妾去见太后。想这六宫里总有嫌隙,只有太后能镇得住。太后说无事,说这是怕别的奴才再带累娘娘,皇上一片情意,让娘娘静养几天。我夫妻放下心,我家老爷痛恨的就是撒野的奴才,去见柳礼打骂,也是恨他们不曾好好服侍。这是我夫妻的一片忠心呐。”
&nb太子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柳家发难的事情与柳至无关,而柳至马不停蹄办差,照顾不到也有可能。
&nb这对夫妻去见太后,恰好又符合师傅们说的先安抚太后,太子又觉得柳至办事是稳当的。
&nb有的人喜欢平稳前进,有的人喜欢剑拔弩张。太子性子温和,又不温和也不行。
&nb稍有头脑的太子,也不会在自己成长路上和得势的太后对上,何况太后抚养太子数年,太子对她有感情。
&nb左手是太后,右手是皇后,没有人喜欢自己左手打右手,太子在柳至夫人的话出来后,大为放心。柳家不是完全搅和事情就行。
&nb对柳至夫人嘉许地道:“你们夫妻晓事理,既然能想到这里,回去约束家人,太后面前常去请安。”
&nb柳至夫人谢恩,皇后幽幽然。太后像一顶天大的黑帽子扣下来,皇后心想我不能反抗倒也罢了,但自家人面前,一句公道的话儿也没有?
&nb“太子,你和母后不是一个心思。”皇后凄然深叹,回想到那一年的冬天,太子让接进宫去定亲,像是什么都变了。
&nb太子站起欠身,恭敬地再一次对皇后道:“太后慈爱,父皇对母后一片情意,柳至又不糊涂,请母后不要乱想。”瞪上张桂一眼:“也不要听奴才挑唆。”
&nb张桂吓得腿一软,直接趴到地上。
&nb……
&nb床帐深深,因为主人一起卧病,哪怕房里再通风,春风明媚柔美,也带着沉郁。
&nb董老夫人鼻息若游丝,从去年开始病重,拖到今年愈发的皮干肉无。床沿上安老太太握住她枯瘦的手,忍不住老泪纵横。
&nb这是她的姨表妹,年纪小老太太几岁,眼看她就要走在前面,让老太太痛心不已。
&nb她要想到她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又想到几十年不在京里,回京里一趟年年都有人西去,每走一个熟悉的人,老太太就苍老一分。
&nb征兆早有,董家的子孙轮流守侯在这里。这会儿,是董大学士和董仲现几个孙子在旁边。见老太太伤痛,董仲现上前扶起,低低地道:“不要太伤心了。”
&nb老太太也怕病人睁开眼见到更难过,随他走到一旁坐下,泪水止不住如泉涌,想着这一个再走,自己的近亲旁枝中存活的姐妹就都没有,她哽咽的哭道:“我也随你去了吧。”
&nb董大学士也伤心,但见到安老太太伤心难捺,怕她哭坏身体,再对董仲现使个眼色,让他送老太太回去。
&nb董仲现会意,但见老太太伤悲,这就让她和祖母分开倒不好。先送上一碗热茶,给老太太润润,再轻声道:“您出来有会儿了,只怕家里挂念,我送您回去吧。”
&nb安老太太哭的带着迷茫,睁大眼睛:“哦哦,回家去么?”她跟迷雾中行走的模样,董仲现更不敢让她在这里久呆。
&nb自家的祖母好几天水米不进,太医说要走就这几天,万一把安家老太太也带走,董仲现想这不是家里有两件伤心事情。
&nb正要再哄着老太太离开,床上董老夫人睁开眼,四下里望一望,嘶声说出两个字:“皇后!”
&nb这话有力又清晰,房里的人都往她床前赶,都知道是回光返照,听听听她要说什么。
&nb“皇后!”
&nb好些天昏昏沉沉,有时候认不得人的董老夫人见到丈夫过来,有了认识的笑容。
&nb董大学士轻轻抚摸她的白发,柔声道:“我知道。”
&nb董老夫人又看到孙子们,笑容加深,还是那两个字:“皇后。”董仲现和兄弟们也听懂,董仲现带头躬身:“请祖母放心养病,孙子们省得。”
&nb“皇后。”最后赶到床前的安老太太,也得了这两个字。老太太顿时清醒。
&nb是啊,她还走不得,也不能犯糊涂。她还有加寿坐金殿没有看到,她得护着她走去,虽然有太后有她的父母亲,但少不了自己这个曾祖母。
&nb安老太太握住姨表妹的手,在她的话里,精神头儿也回来了,神气精血也回来。
&nb连声地道:“好好,你放心,我省得,有我在一天,不让任何人欺负寿姐儿。”
&nb董老夫人有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然后吸半口气,就带着喘息不上来。董大学士回身就唤:“参汤。”孙子们送上来,大学士亲手喂老妻喝上两口,董老夫人有点儿精神,对着丈夫道:“辛苦。”
&nb董大学士和老太太全心如刀搅。
&nb夫妻之间是可以肆意的吗?只怕袁训和宝珠都不会肆意对待对方。袁训执意抛下宝珠从军去,宝珠阻拦不住,可以在家里跳脚,可以充满怨恨,你心里没有我,我就对你的母亲不好,对你留下的老家人不好,把家搅到一团糟?
&nb不可以。
&nb宝珠随袁训而去,有深情为底子,粉饰的也有夫妻感情。
&nb董老夫人也是这样对待董大学士,她这算是临终,哪一天不知道,但全凭着参汤吊性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就是后天的事情。
&nb她可以凭借病体肆意交待,但从小的闺训,一生的经历,让她说出的是:辛苦。
&nb老太太还能禁得住吗?
&nb她数十年不在京里,但亲戚们对她都不错。她跟随加寿在宫里,外面但有事情,亲戚们如董阮二家一起上前。这到最后的时刻,表妹又对丈夫道辛苦,话只有两个字,意思无人不知,是让他对加寿不要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