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惊问:“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老丞相反问:“殿下既然不肯答应,为什么定亲的当时不说这话?”
太子妃也反问父亲:“父亲当时不是也有几句话在里面。”
“那是我见有人提这话,我就唆使御史们上谏,我也跟着说几句,但并没有真的打算这亲事会不成。这都一两年光景,你怎么又说?”
太子妃不情愿的告诉他:“本来我只相中陈留郡王的名头儿,但没有见到他家的孩子们,我没多想。郡王妃现在京中,她出身好仪态好,念姐儿是她教养长大,也好。我这不就想换上一换。”
柳丞相叹气,这是父女们的又一次生分:“从小把殿下如珠似宝的养大,请先生也有几位,殿下,论语您是念过的。”
“里面有吗?”太子妃猜疑:“里面还有同姓成亲?”
“在述而篇里,鲁昭公娶吴孟子,昭公是周公之后,吴孟子是太伯之后,都姓姬。”柳丞相淡淡:“同姓不婚是古礼,同姓成婚,也是史事。”
说有这样的礼节,没有错。说有这样的事实,也没错。
......
从那以后,柳丞相对太子妃失望更多,太子妃又认为父亲没庇护好自己,让自己又往太后面前出一回糗。
后来小公主病故,张贤妃当时只是姬妾,买好太后定下亲事,一跃而成侧妃,从此隐隐有太子妃分庭抗礼之势,太子妃的眼中钉又多出一个。
这会儿见到她失势还往太后面前,皇后勾起旧恨,对太后的旧日怨言又起来。如果不是太后强行给加寿和太子定下亲事,她现在还用得着给儿子两个人,还花足心思。
她想着的时候,外面又进来一个人。
薄如桃花似的面容,大大的眼睛深陷在内。皇后心头又膈应一下,这一回比见到张贤嫔还要生气。
见她走到太后面前行礼:“欧阳容叩见太后娘娘,”
太后笑呵呵,她在今天是个乐呵的日子,要是有一点儿的不高兴,都像是对皇后和太子不满似的。
让欧阳容起来,欧阳容又去叩见皇后,太子和加寿面前也不敢怠慢。身份上,她比加寿高,体面上,加寿比她足。
加寿对她见礼,欧阳容不敢受,避开身子,在末位上坐下。见大家争相讨好太子中举,欧阳容也跟在里面娴静微笑,皇后每每看到她时,就跟吞一大把子苍蝇似的。想要不看,又忍不住。
皇后在肚子里暗骂,这个贱人一家不把老国丈放在眼里,和柳至公堂打官司,把她的旧事全揭出来。
凤命?
她也敢自称与凤命擦边?
定边姓王和福王听到宝珠编造,说加寿是梦日月而生,魂都让宝珠牵着走。而皇后也是一样,身为权贵者最重视这些能动摇他们的事件,皇后又觉得欧阳家好好的不撞别人,只冲撞一早去给柳老丞相上坟的柳至,这是命相上的相撞不成?
张贤嫔不过是让皇后不悦,欧阳容才是皇后心中的那根硬刺。
越是恨她,越是想看她。看看她有什么能耐,自己是想对她下手,但几次她都没事。还有一回,柳义试图往药里下药,差点让人撞破,从那以后皇后有些收手,疑神疑鬼地排除。
头一个皇帝不可能,皇后看不懂皇帝对欧阳容的喜欢,皇帝后来又有美人,轮不到暗中回护于她。
第二个太后没理睬过她。欧阳容冲撞加寿生日,然后病得不能请安,皇后都没听到太后问过她。也不是太后。
太上皇更不可能,他退位后,人人看得出来他对太后真有情意,以前隐藏的不用再装,太后去哪里,太上皇都尽量相陪,竟然是有功夫就不分开,欧阳容也扯不上太上皇才是
这真是奇怪,这个人几回失宠,几回得宠,太医看得不断,几回以为她要病死,几回她又挣扎回来。
更让皇后又惊又疑,这是有个好命,所以大难不死?
什么叫凤命差一星半点儿,也许,她就是凤命?
见到一旁坐着的小加寿,她人小,椅子小,在太后膝前呆着。太子是少年,在侧边椅子上端坐,正好和加寿中间没隔上人,宫中太妃和嫔妃们说话他们不听,自己们在有说又有笑。
皇后放下心,太子还有这门亲事,太后再偏心,也是偏心到太子身上。欧阳容要是凤命,太后不会答应。
刚刚送人给太子,总是能给加寿添个堵。但不过半个时辰,皇后就又庆幸,幸好有加寿。皇上风流,但他纯孝,太后不喜欢的人和事,皇上一定附合。
有这个心思在前,太后对欧阳容问上几句,皇后当成是太后大洒慈恩。没多久皇上过来,太后见到他,笑容可掬,手指张贤嫔:“可怜,听人挑唆几句,就干涉朝政,但也认错这么久,今天是太子高兴的好日子,让她还复妃位吧。”
皇上应允,张贤嫔给太后叩头,给皇帝皇后叩头,皇后恨着欧阳容,也带笑恭喜于她。
这就是太后的偏心,她一直就是偏心的。她能偏心张贤嫔,也就偏心太子。对着太后的又一次偏心,皇后反而舒展开眉头来。
偏心的人!
......
晚上袁训就知道太子府上多出姬妾,他不慌也不忙。和孩子们陪宝珠说闲话到一更二刻,打发孩子们去睡,把话告诉宝珠。
宝珠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诧异:“这是半路里生出来的枝节不是?”
“啊,这事儿送上门来的,岂有不要的道理。”袁训自信满满的笑了出来。
宝珠陪着他笑,一直忍到睡下,勾住袁训脖子道:“那位,位高尊荣,加寿儿定然孝敬于她,怎么,还不收手?”
袁训调侃:“你敢乱议?”
“我只可怜那两个姬人。”宝珠这样道。
袁训挤挤眼睛:“原来,你有了小六,不再心疼寿姐儿,你倒可怜别人?不担心她们欺负加寿?”
“别以为我养胎呢,就不知道你和舅祖父的事。我可怜她们遇上我的加寿。”宝珠露出怅然,随后伏到丈夫怀里睡去。
......
五更鼓响后,没有多久,宫车从宫门出来。过宫门的侍卫只看一眼蒋德,就赶紧放行。加寿姑娘在太子中举的第二天,又一次掐着钟点儿去当家。
这一回她没有睡,见太子在角门里候着。加寿绷紧小脸儿告诉他:“今儿我不睡,新来两个人不是,是娘娘宫中出来的,必然是好的,但这里的规矩未必全知,我得早早告诉她们,也免得她们出错,不罚不好,难为管别人。罚呢,又伤娘娘脸面。”
这一番话说的,奶腔童音,但太子说好。家是加寿在当不是吗?昨天在太后宫里,母后还特意让接回加寿叩头,加寿说上几句是应该的。
加寿又告诉太子:“天冷了,写字冻手,念书也更熬神。你去看书吧,要是起得早,你就睡会儿,早饭来了我叫你去。”
太子笑嘻嘻,往书房方向走开两步,又回过身。见马车驶动,叫一声:“加寿。”宫车停下,加寿伸出个小脑袋过来,嬷嬷们抱着她的小身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小姑娘到底是个孩子,有不端庄的时候会出来。
雪地皑皑,加寿发上花钿发出白光,和雪光一起,把她小面容衬出来,她颦着小眉头:“什么?”
“你知道前几天是我抱你进去的?”太子回想起来,加寿说今天我不睡,那就是知道她以前都在睡。
加寿嘟一嘟嘴儿,再扮个大鬼脸儿,拖长嗓音:“知道。”然后翘起小鼻子:“今天我不睡。”太子哈地一声:“就你能耐,今天不睡,能把昨天的掩盖过去?”
“反正我今天不睡!”加寿还是得意的,把小脑袋缩回去,太子回书房,她往正厅上来。
坐好,家人们来见礼,虽然寿姑娘睡过几天懒觉,但这个时辰她会到,家人养成习惯。加寿扫一眼,没有皇后给的两个人,对这府里的管事妈妈道:“想来不知道,倒也不能怪她们,去叫起来吧。”
两个美人睡在内宅里,大早上的,她们又不是当值的丫头,也不是和太子睡在一起,要侍候太子起身,睡得正香的钟点儿让人叫起,听说是寿姑娘叫过去,都生出怨言。
皇帝登基没有一年,她们到皇后宫里也没有一年。皇后怕皇帝见到她们,自己不给不好,让人教导她们各种侍候,轻易不出内宫。
对加寿姑娘是只闻名,昨天正式见的面。这会儿都在想,又没有成亲,昨天是娘娘给太后脸面,让给你叩头,你摆什么主母的谱?大早上的,她起来也让别人去侍候。
又想到昨天她们去兜搭太子,太子殿下房里的丫头都好生厉害,也生得水灵,她们就没能上去。太子让丫头奶妈侍候睡下,奶妈给她们指一间房去睡,昨天没有如娘娘的愿。
她们也不敢狠上前,因为娘娘有话在前,太子在应试,不能纠缠。
本来是不着急的,加寿姑娘至少好几年才长大,这几年里风光的一定是她们。但走在往正厅的路上,北风吹着,两个人心思转动不停,都猜测加寿姑娘这是打算按正室对姬妾来对她们,正室到哪里,姬妾要侍候到哪里。这不就把她们见到太子的机会生生砍掉一大半儿?
腹诽着,进到正厅前就不是好颜色。
见正厅灯火通明,两边雁翅侍立的嬷嬷女官太临宫女、太子府上的婆子管事中间,一个又宽又大的楠木太师椅子。
离地将近二尺,这高度矮的大人坐着都将就,何况是小小的孩子姑娘。
她虽然绷着面容好生威风,她虽然小裙摆端端正正,一下也不摇动。但两个美人儿窃笑上来,觉得滑稽透顶。
这么小的孩子,吃奶还是时候,你摆什么太子妃派头?
想着,上前来见礼。
“锦心见过寿姑娘。”
“绣心见过寿姑娘。”
加寿面无表情,黑沉着脸压得住阵脚。在她们面上一瞄,就又收回眸光,放到她抱着的手炉上。
锦心绣心一起大惊。
这......这种看人似给正眼儿不给正眼儿,活脱脱正室不用给妾体面的眼神儿,她已经会了?
都本能的后背一僵,生出在这小孩子手里不好混差的想法,进来前的不满也下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