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在纱帐里笑得慈爱:“不要什么,问明天要熬的药可泡上,一早熬好,叫上出门妈妈们,还是一样的去姑奶奶家里。”
丫头笑道:“这是每天都要泡上的,只有今天往梁山王府里去,缺这么一天,老太太您又自己个儿上心了不是?要我们可是做什么的呢?好个姑奶奶们,生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就是睡下也还想着。”
安老太太让她恭维的高兴,有了说上几句的兴致,对丫头道:“你看看今天的月亮圆不圆?”丫头就笑:“离中秋还有日子,哪里就能圆呢?”
帐中老太太带笑的嗓音出来:“不圆好啊,不圆才更知道圆的时候珍贵。”丫头听不懂,只陪个笑脸儿上来,安老太太打发她出去,自己安睡以前,又自言自语道:“要珍惜这圆才好啊,老了老了,却懂得这个,这就是那朝闻道?”
心里有什么像让再解开一回,这就沉沉睡去,丫头听听里面没有动静,也自去睡。
……
第二天早饭过后,老太太打发丫头告诉宝珠:“出门往你大姐三姐家里去了,你在家里好好的养胎,不该拿的不要强拿,不该走动不要强动。”
宝珠答应下来,知道祖母又往姐姐家里去送药。袁训从房内走出来,换上一件出门的宝蓝色罗袍,对着宝珠笑道:“我要说的话让祖母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你就说你早早的回来就是。”宝珠自从养胎,就只能在房里呆着。对孩子们更疼爱,对长辈们更柔顺。唯一可以拿来解闷的人就只有袁训,宝珠取笑着摇头:“没有官职真不好,你气我呢,一个人出门去逛,欺负我这不能的人。”
把个帕子掩在面上,从上面眨着眼睛。
怎么看怎么一副调皮相貌,袁训就往外面看,大早上的院门上,除去来往走动的仆从,并没有别的人过来。
袁训嘀咕着,恰好能让宝珠听到:“姑母今天竟然不来吗?自从你有了,她是隔上一天来上一回,早些来吧,也让姑母亲眼看看呆子小宝并不是可爱姑娘?昨天是姑母夸那个谁好来着?”
那个谁把帕子放下来,神气地道:“是我啊,夸的就是我。”
那黑眼珠子乌溜溜的转着,再看还是一个调皮姑娘。袁训笑道:“你等着,等我回来给你画上画儿,给你女儿们好好的传看。”
说一声走了,就往外面走。宝珠笑盈盈目送:“别告诉女儿哟?”袁训回头笑:“不为去告诉她,我为什么要出去,我等见到寿姐儿,对她说你很不乖,你很淘气,你很……”
几个你很说下去,这个人已经走远。
宝珠再扮一个鬼脸儿:“加寿才不会信。”见院门外面萧战和加福进来,就把鬼脸儿放下来。
袁训走出门外,关安带马在那里,主仆上马,往太子府上来。
守门的人见到,不等袁训下马,先就走出来巴结:“寿姑娘早半个时辰到的,正在问家事……”袁训掏出一块银子给他,微笑问道:“冷捕头在哪里办公?”
守门的人道谢收下银子,这是个以前就在太子府上看门的小杂役,用手指上一指,对着那花木扶疏中的月洞门道:“还是您以前办过公的旧屋子,冷捕头还在那里坐地。”
袁训把马缰丢给关安,自己往里面来。
好一阵子没有往太子府上来打听事,就是来也是看加寿。转过月洞门,见到熟悉的景致,袁训浮想连翩。
这里是他十二岁以后长大的地方,为看书、学当差和练习武艺,三、五天不回家是正常事情。母亲自然不催,交给太子一万个放心,这个地方就有着袁训长大的记忆,跟山西老宅一样,有他许多的欢乐时光。
一角的海棠树,早就没有花,只有绿叶在西风轻轻作响,因树秀致,极尽曼妙之态。
袁训手扶上一扶,在树下比比个头儿。回想当年他初进这里时,第一天上他就和海棠树比了比个头,那一年海棠结果他和苏先还爬树摘果子,现在是伸手就可以攀到枝条,内心不无感慨。
不夸张的说,他的一身荣华全出自于前任太子,也就是这一任的皇帝。不夸张的说,他对太子府上有极深的感情。
以后这里会是寿姐儿的府第,袁训感天感地,感君恩。
他接下来要找冷捕头问的事情,也就更重要起来。
收起心思往里面去,熟门熟路地找到旧的公事房。
以前袁训和冷捕头是在一个公事房里坐地,现在见到旧门依就,有一回和柳至打架,打伤在门上,后来又修的痕迹都在那里,袁训又笑上一笑。
冷捕头正在房里发呆。
他生得并不是丑人,也不算体面。容貌因常年和强盗、地痞打交道,有些近墨者黑的味道学来,总透着几分邋遢。
这会儿双手下垂在桌子后面,不知道是放在腿上,还是落到空落处,下巴对墙,眼睛对房梁,袁训不由得大笑进来:“老冷,你又想什么心事?”
只有棘手的案子,冷捕头才会是这个模样。
出其不意的,冷捕头让袁训吓上一跳,打个寒颤,认清是袁侯爷,把眼睛一眯,坏坏的把他打量,嘴里的话也不怀好意:“原来是亲家侯爷上了门,亲家老爷,是给中秋赏银来的?”
“你少银子用吗?成天一件旧衣裳,家里堆的银子可以化成河。你还找我讨钱?什么时候我没有的时候,我还想上你家去借。”袁训向他对面坐下来,不客气地把他面前的茶壶捧自己面前,不客气地倒上一碗好茶,不客气地喝上一口,满意地在嘴里漱上一漱:“加寿儿管家真不错,给你备的茶叶够身份。”
冷捕头让他逗笑:“一会儿你家寿姑娘在这里当家,一会儿你不给赏钱,走走走,正厅上坐去,这儿是公事房,不是您坐的地方。”
“偏坐这里,好久不见寻你说话。见你发个呆,你又遇上积年大盗,还是遇上万年小贼?”袁训调侃着他。
冷捕头冷笑一声:“积年大盗和万年的小贼,也是二爷收容下来的。”
“那是非常时候,我家那位以非凡之才干,容非凡之人才。在她手里乖顺的很,然后送到你冷捕头麾下,你就人仰马翻了不是?”袁训更取笑得厉害。
冷捕头正要啐,袁训手一指他:“你要不是让他们收拾下来,怎么这么的恨呐?”
“我……”冷捕头想说什么,临时想到什么又咽回去,明明袁训在他对面笑话他,他也忘记似的,下巴又要对上墙,对上袁训的面庞,眼睛又对上梁头。
袁训纳闷儿:“到底是什么案子?你不能说,我也不是一定要问,可你这种模样真的很少见不是?”
“没有什么,”冷捕头慢吞吞:“正好你在这里,让我问问你。一个男人,表面上有点儿功劳。带着叛贼的小老婆孩子在京里,以你看这怎么解释?”
袁训哈地一声笑了:“有一腿呗,这你都不明白?”
“按你说的就简单了,但他上蹿下跳,左右勾结,”冷捕头在这里诡异地一笑,盯一盯袁训:“还往你家里去过不止一回,这个人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