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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迎门而站的两个小小子,长得虎头虎脸,墩墩胖的脸上装出很威风的神色,其实透的全是滑稽。
老侯父子四人放声大笑。
这就也不要人通报,老侯叫道:“国公,老夫我来看你,拿你许给我的东西来了。”听到这叫声,钟家三兄弟相对无话可说。
大老爷扯住老侯袖子,干笑道:“父亲,您是来看人的,还是来收东西的?”老侯瞪瞪眼:“我是人也看,东西也收。”
说得有心提醒父亲不要失议的大老爷闭上嘴,二老爷和三老爷掩面窃笑。房中,迎出来一个人来。
这是个中年的妇人,容貌间不经意带着憔悴,但最近想来滋润有余,尽皆展开。展不开的是那过往的伤心轮廓,展开的又满是丰盈。就像地面上的花,有几片花瓣开得残了,中间出来的又大放光华,就造成美貌还是美貌,但旧岁月依然留迹。
出来的是个女人,父子四个人收起笑容,摆出庄容。老侯是见过国公夫人的,以钦差身份呆过的老侯曾在国公不在家时,多次受到国公夫人的招待。
必然是国公不在家,国公夫人才能出面当主人,老侯也就会过几次面。虽然有时候酒菜是直接送给老侯,有时候酒菜是摆在厅上,有头脸的管家作陪。
这回一见面,老侯打心里生出震撼。
这还是见过的那个人?
那个不管怎么笑容满面,沧桑也不肯放过她的人?
层层叠叠的欢喜在老侯心中绽放开来,他由衷的为辅国公喜欢。没想到他还能有夫妻和好的时候,不由得延漫到自身……算了,那个人都不在了,就是在,也不用指望她学会反省,生出对旧事的后悔心。
老侯一生没尝过夫妻滋味,但为辅国公郑重走上前去,对着国公夫人深深一揖,白胡子都差点垂到泥地上,呵呵一乐:“见过见过。”
见父亲是这样的大礼,钟家兄弟跟在后面更是脑袋接近到地上。
钟家和袁家有亲戚,按辈分来算,南安老侯是辅国公的长一辈,钟家兄弟才是国公的同辈,国公夫人不敢怠慢,说着不敢受,偏过身子让开,立于一旁,端端正正的拜了三拜。
袁怀瑜袁怀璞见是舅祖母认识的,迈开小胖腿儿,去告诉辅国公:“认得的客,”辅国公同喜欢袁训一样,在孙子中间,也最喜欢袁训的两个儿子。
循声握住两只小胖手,抚摸着肉乎乎的质感,先心花怒放的笑上一声,又听出来外面是谁,再笑第二声,唤一声:“瑜哥儿,帮舅祖父待客人。”
袁怀瑜自觉这就成大人,兴冲冲道:“好!”重到外间,见老侯等人已进房中,袁怀瑜一手叉腰,小姿势还没有变过来,一只小手舞着:“请里面坐。”
袁怀璞后面冲出来,他也得过辅国公的交待,帮忙招待,直到丫头面前,笑眯眯:“上茶,上好点儿的茶,”
袁怀瑜从不愿意让弟弟抢走风头,把前几天跟着辅国公后面学出来的话卖弄出来:“这是,”歇口儿气,大声地道:“要紧的客!”
“是舅祖父要紧的客!”袁怀璞补上。
兄弟两个又要相对瞪眼,老侯走过来分开他们,一手握住一个,左右端详着他们:“我是你们家要紧的客,袁家的客,知道不?”
小小子们傻住眼,我们家的客?
脑子里一时半会儿的转不过来,和老侯大眼瞪小眼的对上,一个搔胖脸蛋子,一个歪着头把老侯上上下下的打量,那狐疑的神气像是又在问,你是谁?
辅国公在房里闻不到声,也大约猜得出来,料想这是里间,主人不再三的请,男客人是不会长驱直入,忙打断他们:“老大人,快请进来。”
“是了,进去进去!”袁怀瑜微一用力,挣脱开来老侯,老侯真的吃上一惊:“你小子好大的力气,”另一只手上又是一空,袁怀璞也挣脱开来。
袁怀瑜小身子只一转,就到老侯身后,推着他的大腿往里挤。老侯才道:“太爷爷我年纪大了,你慢点儿,”衣前一紧,让袁怀璞揪住衣襟,往里就扯,奶声奶气地嚷:“快走快走。”
把个老侯给带进去。
国公夫人笑得花枝乱颤。
她也相当喜欢袁怀瑜和袁怀璞,不然她长天白日一个人对着辅国公该多尴尬。辅国公刚回来的时候,话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怕知道是自己就说要走。就是大气儿喘粗了都怕辅国公知道是自己。
好在辅国公也没有说过什么。
国公府里自家有孙子,但上学的上学去了,小的呢,也没有袁家的这两个活泼,或者说叫淘气。
又有辅国公偏爱袁训——国公在儿子身上屡屡失望,满腔父爱全放到没有父亲的袁训身上——移爱到袁怀瑜袁怀璞身上,听到他们过来的嗓音,先就满面笑出花。
小孩子在房中混着,国公夫人慢慢的才自如。
这就请钟家三兄弟进去,他们初次过来,还有个客人的拘束。见相让,大老爷欠身子,还在闹虚礼儿:“多谢相请,”
话不及说完,袁怀璞重新过来,揪住大老爷的手,又往里带:“快进去!”袁怀瑜也把二老爷三老爷给推进来,老侯在房中打趣:“你们这不是请客人,硬生生是公堂上带犯人。”
钟家三兄弟想想也是,大笑出来。
宝珠到来的时候,房中正围着两个小孩子继续说笑。
……
房外说:“训大奶奶来了,”国公夫人忙迎出去。老侯抚须,面上生出无数光彩,自得地道:“看看,知道我来了,这就赶紧的来接我,宝珠从来是个好孩子。”
辅国公取笑他:“老大人好几年不在这里住,把两下里隔多远忘记?”老侯想想也是,抚着手边描金彩绘牡丹花纹的茶碗,碗内热茶还是烫手:“就算我进门就通报,宝珠也赶不及,”国公笑得欢欢喜喜:“她自然赶不及,她有了身子,更不会赶。”
老侯再拍脑袋,失笑:“上了年纪就是不好,是我忘记才是,宝珠又有了,我那妹妹还给她带来许多的好东西,”
这里面还有中宫带来的东西无数,老侯这一回认真是来看国公的,一不小心成了押运的。
这时候宝珠在外面踌躇。
和国公夫人见过,正说:“往四嫂五嫂房里看过,见她们都还好,四哥出门儿游玩做诗去了,我才过来,舅父可在睡?”国公夫人就告诉她老侯父子到了。
对着自己隆起的大肚子,算着应该在七月里生的,乍见男性的长辈,宝珠羞惭上来。这样子,可怎么好见?
国公夫人会意,劝着:“自家长辈,不妨事的,”又是远路而来,不可能不见,宝珠这才打算往里面去见礼,见两个儿子出来。
袁怀瑜袁怀璞是淘气的时候淘气,乖巧的时候乖巧。在宝珠有了以后,袁夫人耳提面命,带比划带比喻,总算让两个孙子明白不可以撞到母亲。这就笑嘻嘻过来,也不像以前那样揪母亲衣角,只前面带路,争着告诉她:“有客人,”
“他说他叫太爷爷,”
袁怀瑜小手往下一斩,把弟弟话打断,大声道:“不对!舅祖父说的,叫老大人!”袁怀璞小脸儿一黑,小肚子再就一腆:“不对!舅祖父说的,他叫客人!”
胡乱吵着,把母亲也带进去。
老侯等人不要宝珠见礼,宝珠随意的行过,国公夫人伴着她坐下来。说不到三句话,老侯就看出来,宝珠对自己有话说,就道:“我们这一来,就要打扰你。帮我们安排住处,这天也热,我和国公有私房话说,你先带伯父们过府去,有话晚上我们再说。”
宝珠也不否认,起身笑道:“舅祖父真真是火眼金睛,因舅祖父不在,我有事要来请教舅父,不想舅祖父也就来了,我也不麻烦舅父,晚上再和舅祖父说话不迟。”
和钟家三个老爷出去,再找袁怀瑜袁怀璞时,又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宝珠也就不去找。
房中,国公夫人避开,老侯坐到国公床前。
“你是真的看不见,还是已经好了,装看不见?”老侯拿个手在国公眼睛前面晃,看着他眸子有神,总觉得疑心。
辅国公微笑:“能看见,我为什么要装看不见?”
“看见了,你就难为情呆在这房里,看不见,你就可以安生在这房里夫妻相对,我说的对不对?”老侯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到国公枕边的一个扳指上面。
这扳指不是袁训给国公的那个,也是个珍品。
“慢来慢来,你欺负我眼睛瞎吗?”辅国公露出得色:“老大人就没听过瞎的人听得真?”
老侯忍俊不禁,道:“好吧,”轻手轻脚的,又把手伸到一方帕子上面去。那帕子散发着妇人馨香,上面绣一个字,老侯搭眼看过,就知道不是国公的名字,就没有认真去看。
这会儿试探国公,又要把这帕子拿走。
辅国公先他一步,一把抓走,掷到床里,笑道:“好你个老大人,好你个来探病的亲戚,你拿我妻子的东西意欲何为?”
他全然的问罪模样,老侯却低低的笑出来。怕国公夫人在外间听到,老侯凑近辅国公骂:“你给我如实招来!你这个不老实的东西!是不是借着看不见,就赖在这房里不肯走?还大言不惭你妻子?是几时好的,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