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怎么了!”
把东西一扔,方明珠回过神就扑上去,抱住方姨妈要哭时,见到她面容淡金,眼目紧闭,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
方明珠慌了手脚,她没有照看过病人,家里也没有别的人可以使唤,这会儿清醒着给出个主意。
她放声大哭,号啕着摇晃方姨妈:“娘,娘,你不要死啊!”
都知道褚大如今有出息,在军营里当官----如果不当官,哪有人月月上门送银子---又是好些年的邻居,邻居们闻声过来,方明珠这才有了主心骨。不然她慌手慌脚的,没经过这样的事情。
送方姨妈上床。
请医生。
全是邻居们帮着在做,而方明珠坐在床边还是大哭。等医生的功夫,有个邻居好心的提醒:“大娘子,你只得一个人照看着,只怕不行。你年青,不会照顾病人,我们都有活计,不能日日相伴,你不是有得力的亲戚,生儿子的那家,请客满京里无人不知,我家二小子从那里过,说声道喜也吃上一顿好的回来,我这里帮你看顾一时,你快往他家告诉,求个主张。”
把方明珠提醒,方明珠本就乱了方寸,见母亲让掐人中掐醒,却还是口不能言,眼珠子转动都难,听到这样的指点,也不管身上是一件旧衣,拔腿就往外面跑。
她慌的车也忘记雇,跑累了就走,走累了就扶着墙,边哭边行,喘着气儿,见袁家大门在即,大哭着过去。
加寿刚回宫去,这又是大白天的,顺伯往宫门上侍候着,怕小姑娘要买东西,守门的是孔青,孔青认得方表姑娘,皱眉心想,我们家才有喜事,表姑娘又不着三不着两的跑来哭,又犯混了不是?
就拦住她:“表姑娘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孔青在这里玩个话上的小花招儿,你这哭,事情只能出在你们家。
不出在方明珠家,方明珠倒也不哭了。
站在袁家门上,见到孔青是个认识的旧人,方明珠如见亲人,把话说出来,孔青也吓了一跳,难怪她哭,心想这是件大事情。
有心把方明珠往里面让,但见她没有分寸,在人喜事里面去哭,孔青怕冲撞到袁夫人和袁训,奶奶是个善心的人,倒不会怪吧。
就想寻个人去通报。
张着眼睛看,只有万大同今天没事做,在和自己说话,他是个闲人。
“万掌柜的,里面通报一声,就说方姨太太病倒,表姑娘没主意,在门上哭呢。”
万大同一听就后背“哧溜”一声,瞪起眼睛:“你让我通报给谁!”
万大同有把子好记性,不然算帐上不是要吃亏。家里有小小爷那天,方姨太太母女上门,他记得的,知道这是老太太的亲戚,也就是奶奶的亲戚。
说起来,这是大姑奶奶的亲戚,但为什么总和老太太走动,最近和红花见面如见乌眼鸡,万大同又没像孔青打听,别的家人就更不打听,他还不知道原因。
老太太的亲戚上门,自然是呈给奶奶。奶奶坐月子呢,自然是告诉红花儿姑娘转进去。
这一长串子的,也亏得万掌柜的想得飞快。
红花,这个名字一出现,万大同就恼了:“你让我通报给谁!”
孔青无事就看他和红花的笑话,一眼看穿万大同心思,忍俊不禁。如果不是方明珠在这里,孔青要拿万大同好好的开开心。
但方明珠痛哭不止,好似方姨太太这就要西去似的,孔青没功夫和万大同开玩笑,遂笑道:“褚表姑爷现今跟着小爷,您只管去告诉小爷。”
万大同长长的松口气,孔青抓住机会,飞快地就是一句:“不是让你去见红花。”万大同狠瞪他一眼,抽身进去。
院子里探头探脑,见到丫头们或坐或站,或行或走的,独不见红花大管事的,万大同又松第二口气,到袁训面前把话说了。
很快,袁训和袁夫人出来。方明珠见到他们,更是泪眼婆娑:“我娘病得不能说话,”她旧衣烂衫,裙子上一个大补丁,袁夫人见到心疼上来。
方姨太太是寡居养女。
袁夫人是寡居养子。
也知道方姨太太以前不好,但人在病中,总有可怜之处。
袁夫人又是一个比宝珠还要好心的人,上前把方明珠抱在怀里:“我的儿,快不要哭了,凡事儿有我呢。”
方明珠乍得这样温暖的怀抱,又闻到衣裳上馨香扑鼻,又自惭形愧,又顾着母亲。双膝一软,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总听过戏,戏里的话涌出来。
揪住袁夫人袖子:“我大恩大德的亲家太太,求您救救我的母亲,我给您当牛做马也愿意,我……丈夫不在家,就只有母亲一个人了,”
呜呜哭得就更是凶狠。
要说袁夫人本来对方氏母女是观望的心,有一半融化在褚大那里,余下一半就融化在此时此刻。
扶方明珠起来,而袁训已吩咐:“套车备马,请小贺医生。”
袁夫人也一喜,这真是的,偏遇上病人,偏小贺医生在。小贺医生在京里是呆不住的,挂着他的病人早就要走,袁训许给他宝珠也会离京,让他同行,小贺医生是没有办法,才一直住着。
每天给宝珠开开药汤,瞄一眼孩子,新出生的孩子活泼健壮,能需要他什么,把小贺医生急得火星子乱迸的就要跳,袁训有招儿,知道他好医术,太医院里寻来几本古医书,着实的花了袁训一笔银子,就这书还只是借看,才把小贺医生安抚。
听说有病人看,小贺医生风风火火的冲出来,到门外袁夫人已上车,小贺医生不用人说,抱匹马就上去,手一挥,颇有大将军之态:“走!”
袁夫人带着方明珠同坐,指给她看,笑道:“那是个名医呢,全山西有名气,宝珠只信他,把他从山西带来,你安下心,他一去啊,你母亲就能好。”
“谢谢谢谢。”方明珠在这样柔声的抚慰下,果然安静下来,偶尔的,只泣上一两声,又把袁夫人心疼得不行。
先行的家人先到方家,两男两女,进去扫地擦桌子,放夫人和小爷的坐垫,喝茶用的杯子。邻居们看着啧啧称赞:“都说袁家怎么怎么升官,只看人家做事的心地,来得这么快,当官也应该。”
没多久,车马过来。见一个俊秀英伟的青年,目光如电,犀利间看得人喘不过气过。恭恭敬敬的向马车前,扶下一个满头银发,初看以为是老夫人,再看面容,还清秀年青,仿佛三十岁人,一位中年夫人下车。
随后,方明珠下车,也有跟的人扶着,以表姑奶奶称之。
方明珠的旧衣裳,和跟从的人相比,都是寒酸的。
邻居们看在眼里,只是想袁家不嫌弃方家,倒是难得。
袁夫人看在眼中,对儿子使个眼色,你们也太不经心。亏他家丈夫还跟着你,就穿这样的衣裳,比家里最次等的奴才也不如。
袁训陪个笑容儿,不用母亲明说,就知道意思。因扶着呢,低声道:“宝珠送银子来的,想来是没送尺头,等我回去骂她。”
“骂你才是,宝珠养着呢,你又骂她做什么,她想不到的,你要想得到才是。”袁夫人反过来把儿子骂了。
袁训点头,随后低笑:“宝珠如今是说不得的大功臣。”
“给你生儿子,姑太太都说这亲事真般配啊,”袁夫人都忍不住笑,见到孙子,中宫娘娘改口改得飞快,再不像以前那样,骂南安侯乱许亲事,也不照镜子,看看他家的门楣。
袁训都是好笑的,但是来看病人,这就笑容收起,家人围随着,把母亲送进去。看上一看,方姨太太气色不佳,但并不是方明珠哭得要死要活模样。
小贺医生诊完,道:“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情?”
袁夫人更要白眼儿子,低声又骂他:“怎么宝珠养着,我看着孙子,老太太跟着寿姐儿,可怜她老天拔地的,一天跟着往来一回,你又在家,他家里出事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