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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萨伦的形象完全颠覆了楚光对东方军团的印象,也彻底颠覆了他对军团长这一身份的印象。
此人不像是一般的军官,甚至不像典型意义上的军人,不但谈吐得体,举手投足间还颇有几分老牌贵族的优雅,简直比班诺特这个文官还像文官。
楚光甚至不禁想,若是这家伙的手边再装饰上一瓶红酒,直接塞进画框里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尤其是那儒雅随和的气质和底蕴,居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仿。
当然了,相仿的也仅仅是那几分而已。
这就好像东方军团与联盟在大多数事务上都是存在分歧的,但在一部分事务上又存在着利害关系一致的交集。
比如在关于东方世界的事务上。
和殖民地土地相对贫瘠的南方军团相比,东方军团掌握着广袤且肥沃的土地,继续扩张是一件“投入远大于回报”的事情,并且“投资收益率”也远远不如开发现有的土地。
虽然东方军团庞大的基层军官群体有着渴望建功立业的最直接动力,但这股动力并不足以撼动上层的军事贵族们——或者说那些持有大片领地的“大地主”们。
而唯一有希望带着东扩派们闯出一片天的克拉斯将军以及格里芬将军,也在最近的一次东征中双双殒命——一个死在了大裂谷手上,一个死在了和联盟的战争中。
由于以上的诸多原因,在东方军团中,以年轻军官为主的东扩派几乎被边缘化。
而那些老牌军事贵族反而会和凯旋城的文官集团们走得比较近,把手底下的军官和资源“借来借去”。
至于现在,可以交易的对象又多了一个联盟。
虽然他们瞧不上联盟的军事装备,但不得不承认联盟的拖拉机以及其他农用机械却相当的好用。
南方军团则正好相反的。
他们的本土尚且算富庶,然而殖民地却主要分布在大荒漠的沿岸。那些地方虽然矿产丰富,却极度缺乏可耕种土地。
也正是因此,在入侵婆罗行省这件事情上,南方军团的上层与下层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下层军官渴望通过战争获得晋升,而上层则需要那些土地,支撑本土聚居地的繁荣。
而有意思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虽然南方军团内部对于婆罗行省具有一致性的战争需求,但东方军团却与南方军团有着截然相反的“一致性分歧”——以萨伦军团长为首的大地主们强烈反对打破古老的契约。
两个利益诉求截然相反的政治实体,却因为历史遗留原因穿着同一件马甲。
从很久以前楚光便觉得,军团这个幸存者势力有够别扭的了。
而好巧不巧的是,此刻立在那淡蓝色光束中的男人也是这么觉得。
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东方军团的军团长萨伦侃侃而谈道。
“……没有永垂不朽的帝皇,自然也不会有永垂不朽的法则。任何规则都有过时的那一天,人联是如此,战建委是如此,我们军团当然也不例外。”
楚光的眉毛轻轻抬了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威兰特人。
“没想到我会在东方军团的军团长这里听到这番话。”
萨伦闻言哈哈笑了笑,同样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光。
“那么现在你听到了,作为交换可以满足下我的好奇心么?”
楚光随口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萨伦微笑着说道。
“我很好奇你的看法。”
这还用问吗?
说出这句话,八成是想分家了。
不过,楚光并不想对他们内部事务说三道四,而且军团真要是分家了,对联盟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儿。
毕竟,至少他们现在还在互相拖着后腿,等哪天真要是不演了,整个废土都得跟着遭殃。
思索了片刻之后,他斟酌措辞地开口说道。
“我对你们内部的事物并没有什么看法,不过就事论事的话,我认为你的话是有道理的。”
萨伦笑着继续道。
“所以,尊敬的管理者先生认为,联盟也会有过时的那一天么?”
“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楚光淡淡笑了笑,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回答道,“连恒星都有熄灭的一天,更何况一缕燃烧在地上的火苗?”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豁达,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的话,你不会觉得可惜吗?那可是你一生的心血,而且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你和志同道合的人们赌上一切创造了它。”
萨伦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光,却又不像是在看着他。
那视线仿佛从他身上直接穿了过去,看向了另外一个不在这里的某人。
不过楚光却没有在意,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出了回答。
“我为什么会觉得可惜?联盟只是个救助机构,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成为永恒的真理,我们也从来都不代表真理。比起告诉人们真理是什么,我们更希望交给他们的是探索未来的勇气、坚定不移的信心以及我们曾经尝试过的一些方法。”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有更耀眼的光芒诞生在这片土地上,我只会欣慰我的后人确实没有辜负我们,有将火种传递下去,而不是成为我或者‘新纪元’的守墓人……如此一来,我们的燃烧也算是真正有了意义,至少我们不是这场接力赛的最后一棒,我又怎么会遗憾呢?”
萨伦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光,许久没有说话,以至于楚光一度以为,这家伙是不是又网络连接不良了。
过了半分钟那么久,萨伦忽然长叹了一声,感慨着说道。
“我现在倒是理解,瓦努斯为什么会执意留下来跟着你了。”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虽然声音和模样完全不同,但那确实是那位大人曾经说过的话……至少是与之类似的话。
只不过大多数威兰特人都已经遗忘了。
或者说,他们只记住了自己想记住的那一部分,将忠诚当成了手中的剑,将荣誉当成了盾牌,最终成为了这家伙口中的“守墓人”,以正确的名义去做龌龊的勾当,将原本争取到手中的平等堕落成威权,从被迫害者变成了废土上的“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