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漆黑一片,丹碚代本背靠潮湿山壁,沉默地坐在阴影里。
在他对面,几个打了败仗的白利贵族同样表情消沉,有人在石头上缓缓磨刀。
洞口的阴暗角落,丹碚的家奴趴在地上小心观察洞外情况,更深处的转角透出些许亮光,丹巴老爷正宰马烤肉,被呛得接连咳嗽涕泣横流。
战场上的胜利者总是充满秩序,而败军之将只会感到混乱不堪和手足无措。
苏芒老爷从拐角捂着鼻子走出,行走过程中看了一眼烤肉的外甥,在心中叹息。
以后丹巴的日子难过了,这场战斗最大的输家不是白利王顿月多吉,而是丹巴。Μ.
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土地,在埋葬白利王两千军队之后,即使丹巴领地被白利军夺回,也不会再还给他了。
苏芒走到丹碚代本面前,说道:“代本,逮住的那个奴隶都说了,那支汉军有二百四十个人,不是一支军队,他们的首领叫大元帅。”
丹碚代本输掉了战斗,却并不因此而愤怒,沉默仅仅是为主君白利王感到担忧,对手比想象中强大。
他先是皱着眉头疑惑,随后有点生气:“不是一支军队?苏芒,我很敬重你。”
二百四十个人随随便便结出横阵,直面骑兵冲击没有一人后退,倒还向前进了两步,就算是最好的步兵也很难像他们那样掌握骑兵冲击的距离。
这些人放下长矛,端起火枪非常连贯的射击、装弹完成轮射,白利王有三百个近身武士也练这个,没他们熟练。
在步兵方阵击溃后,一半人留在阵地阻拦溃兵冲锋,另外一半人骑上战马,挺着长矛发起冲锋,长矛折断就抽出雁翎刀,没带刀子就挥舞三眼铳,摇身一变又成了技艺精湛的马背勇士。
他们组四数个二三十骑的马队,从侧翼向的各个定本队展开戳刺或射击,尤其在对付朵康骑兵时情绪最为高昂,在一刻时间里,七个定本被活捉、二百步骑被击溃。
还有二十四个汉兵骑在马上,撵着三百多人从战场那头跑到这头,如果不是他把作为亲兵的猛虎英雄派上去,那帮疯子还会继续追击。
结果倒是救下三百多个废物,也不说回头帮忙,只顾低头逃跑,一脑袋扎进蒙古兵的口袋阵里。
他六十名猛虎英雄,全在缠斗中被两倍于己的汉兵马队包围,一个也没回来。
那本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尽管猛虎英雄们人少,但汉兵的骑矛早就在连番战斗中摧折,雁翎刀拿他们的扎甲、锁甲没办法。
可三眼铳啊,三眼铳是真的狗。
一个个为白利王立下功勋的猛虎英雄,挺着骑矛冲向他们的敌人,隔着七八步,就七八步,战马多扬一下蹄子的距离。
砰的一声响,那个黑乎乎的丑东西冒烟了。
一个管子飞出两三颗铅丸,不是把战马打得吃痛扬蹄子,就是猛虎英雄受伤栽落马下。
他们甚至会围着倒地的英雄转一圈,人死了就不管了,如果还想站起来,就再朝脑袋补一铳。
若非烤肉的丹巴对领地熟悉,带着他们跑进山甩开追兵,丹碚代本这会应该已经吃上给俘虏准备的热乎饭了。
这种对手,你苏芒老爷说人家不是一支军队,丹碚向让苏芒给他解释解释,啥他妈是军队?
苏芒也不知道为啥,这丹碚的脸咋说变就变呢。
不过他也没啥办法,继续解释道:“他们原本每十五人隶属一支百人队,作为大元帅对巴桑的支援,仓促间合在一起,连军官都没有。”
丹碚把脸转向一旁,抬手托着下巴想了很长时间,才转过头来:“没有军官?”
合着自己叫一群散兵游勇打败了?
苏芒大概猜出丹碚为啥变脸了,大概是现实狠狠伤害了这员老将的自尊心,连忙补充道:“也有,有二十一名军官。”
拥有二十一名军官的散兵游勇,丹碚口中啧出一声,微微后仰道:“这就对了,我就说嘛,怎么会没有军官……怎么了?”
看丹碚对敌军拥有军官这事老怀甚慰,苏芒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还该不该说。
丹碚代本又催促了两遍,苏芒才眼神飘忽地答道:“那个军官是个猎人头子,打仗时没在战场,前天夜里带了一百个猎人出去了,被俘的奴隶也不知道他在哪。”
他口中的猎人头子是戴道子,这边打仗时因为很多地方没有道路,又需要登高望远,所以都是由猎人负责侦查。
奴隶眼中总跑出去不见人影的戴道子和塘兵们,就像一群猎人。
丹碚诧异道:“那举旗的谁?”
“是个新兵,应该是新兵吧,老兵总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