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是我的问法太唐突了。可以请你讲一下这种叙事手法吗?”
“比喻来说,就是作品里的角色并非驱动「故事」这台机械的零件,而是有血有肉的独立个体。角色会根据特定环境自己动起来,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笔尖滑过纸张,记者们纷纷提笔记录。
新田由加稍微等待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提问。
“……你曾经在作品里画了这样两个场景。面对遭遇恶魔袭击的中年男性,主角并没有伸出援手,不过之后却救下了一个路人女性。这是为什么?”
“还是刚刚说的那样,这是一部以人为本的角色本位叙事作品。”
加藤悠介说:“电锯人不是,也从来不会是一个完美的英雄。他就是独一无二的电锯人,仅此而已。”
“可你刚才说过这部作品的创作理念,是想表现人类情感的真善美,那又为什么要设计一个,与传统英雄背道而驰的人物形象?”
“这并不冲突,就像光明与黑暗从来都不是独立存在。想要表现善的一面不代表就要回避恶的一面,一个完整的人本身就是善恶共存。”
新田由加紧跟着抛出一个有点微妙的问题。
“那么,你笔下的主角是否存在你本人的某些特质呢?”
“这很难说。”
“为什么很难说?”
“如果想要让读者感受到自己表达的情感,那么一个角色应该离作者越远越好,同时离观众越近越好。”
“你好像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像是图穷匕见的,新田由加如此问道:
“那么关于你最初其实是托了前辈的福,靠着裙带关系比别人获得了更多优势,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会觉得这是人性的恶吗?”
此言一出,诺大的会议室便是霎时一片寂静。
一直在安静做记录的记者们纷纷暗道一句来了,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山城主任忍不住担忧地皱起眉头,中野凉子的神色澹然如水,目光落在某人身上,不发表任何意见。
反观身为当事人的加藤悠介,则是面色平静如初,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慌乱之色,仅是澹澹地点了下头。
“原来如此,但我并不怎么看待这件事,也不会用「人性的恶」这种角度去解读。真要说的话,算是社会的规则吧。”
新田由加微笑着问:“所以你觉得走关系是正常的社会规则吗?”
“人有远近亲疏,事有轻重缓急——就像这句话所言,我认为这是社会常态。”
“我还听说一件事。据说藤本树老师的创作自由度高到,甚至可以无视编辑的意见强行过稿,有这种事吗?”
“没这回事,我每次交稿也是需要拿给编辑审查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虚构的吗?”
“不错。”加藤悠介泰然自若道:“话虽如此,但我的确没有遇到过原稿被打回来大修的情况。”
“哦?”
新田由加笑容不减地继续追问:“你的说法好像有点矛盾,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岂不恰恰证明了你的权利凌驾于编辑之上吗?”
“这是很错误的理解,也不是我和编辑在产生争议时的解决方式。
我的确没有遇到过原稿被打回来的情况,但那是我们双方经过商议后达成一致的结果,是彼此对作品内容和剧情的共同认可。
而非某一方一意孤行地去强行压制另一方。”
“反过来说——”加藤悠介开口问道:“新田记者你觉得社会是绝对公平公正的吗?”
“……说不上绝对,不过在一定程度上,至少还是相对公平的吧。”新田由加滴水不漏地说道。
加藤悠介也不评价什么,只是径自把话说了下去。
“头等舱的乘客可以优先登机,银行VIP可以不用排队,演唱会最贵的门票位置是最好的。
这世界从来就不平等,你有多努力,才能有多特殊。”
“现实社会并非理想主义的乌托邦,人情世故和丛林法则存在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才是社会的本质。
想要忽略这种现象的人如果不是过于天真,就是在掩耳盗铃……”
他说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平静道:“所以,新田记者你又是哪一边的呢?”
新田由佳的眼神起了些许变化,却没去回答这一问题,而是微微一笑,试图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
“……不好意思,我们还是继续下一个问题吧。”
加藤悠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也没揪着不放,只是补充道:
“既然新田记者对我在不死川的待遇很感兴趣,我可以再附赠你一条消息。我的原稿稿费是12000円一张,这在漫画家中属于刚过新人的标准。”
周围响起了一阵骚动,但又马上平息下来。
毕竟今天到场的记者基本都是业内人士,是以谁都清楚这一数字的意义代表什么。
但凡这一消息属实,那么关于这位藤本树老师享有特殊优待一事的说法,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新田由佳不由皱了皱眉,虽然内心同样惊讶,不过倒没在脸上表现出来。